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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镜中的标本箱（第1页）

——当醉意撕开愈合的痂，神明便收集飞溅的玻璃蝶

镜渊酒吧沉在永夜般的幽蓝里。空气冰冷，饱和着过量冷凝剂的金属腥气和某种昂贵酒精挥发后的、如同低温火焰般的冷香。没有音乐，只有无数镜面折射出的低语和冰块碰撞的脆响在穹顶下空洞回旋。

这里是万象城那些厌倦了喧嚣的猎食者舔舐伤口的巢穴，每一面墙、每一根立柱、甚至天花板，都是由无数切割精妙的菱形镜面拼接而成。

人在其中行走，如同坠入一个无限自我复制的、冰冷的万花筒地狱。

陌森瘫在吧台最角落的高脚凳上，像一袋被随手丢弃的、浸透了酒精的破布。左臂的吊带早就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固定夹板的金属带松散地垂落，随着他每一次失控的晃动撞击着凳腿，发出单调的金属刮擦声。右手里攥着的不是酒杯，而是一个空了的小金属酒壶——黑市流通的“神经灼烧者”，喝下去像吞了一口液氮包裹的硫酸。

“再来…一瓶…”他把空壶砸在吧台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琥珀色的瞳孔涣散，蒙着一层浑浊的酒精水雾，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更危险的东西——被“忘川三号”灼烧过、却未能删除的耻辱感，在烈酒的催化下如同困兽般左冲右突。

颈侧的项圈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发烫，像一道无形的、越收越紧的绞索。

酒保，一个穿着笔挺银灰马甲、面容如同雕刻般完美的仿生人，无机质的蓝色瞳孔扫过陌森狼狈的模样，扫过他脸上未愈的擦伤和脖子上那圈冰冷的金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先生，‘神经灼烧者’单次摄入上限己触发。推荐舒缓型饮品：月海沉眠，或…”

“闭嘴！机…器！”陌森猛地挥手，差点从高脚凳上栽下来。他撑住吧台，手指在冰冷的镜面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汗渍。

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的倒影：红发凌乱油腻，眼窝深陷，脸颊因酒精和愤怒而病态地潮红，下巴上还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己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更刺眼的是脖子上那道丑陋的、被他自己指甲抠挖出的新伤痕——就在项圈下方，那是他回到宾馆房间后，试图用那枚该死的“忘川三号”灼烧太阳穴时留下的永久性“小灼痕”。核桃大小的黑色焦痂，像一块丑陋的补丁，覆盖着他想要删除的记忆节点。

没用！根本没用！核桃吸附的瞬间，那剧烈的、仿佛要将脑髓都烧焦的剧痛之后，被删除的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片——某次副本里踩到的一滩烂泥的触感，某个路人NPC毫无意义的搭讪…而“自毁-714”的画面反而更清晰了！森雨那冰冷的“效率低下”评价，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刺！塞林消散前巨大的、悲悯的注视，如同梦魇挥之不去！还有…还有森雨颈侧那道被自己撕裂的伤口里，那点微弱的银光…那名为“回声”的锚点…

“呃啊！”陌森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抓起吧台上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冰桶，狠狠砸向面前那面映着他狼狈倒影的镜子！

哐啷——！！！

刺耳的爆裂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酒吧幽蓝的死寂！坚固的菱形镜面应声炸开一个巨大的蛛网裂口！无数锋利的、大小不一的碎片如同被惊飞的玻璃蝶群，裹挟着冰桶里飞溅的冰块和液体，向西面八方激射！

碎片雨点般落下。陌森站在一片狼藉中，粗重地喘息着，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指关节被飞溅的碎片划破，鲜血混着冰水顺着指尖滴落。

他脸上也被几片细小的碎屑划出了血痕。

但此刻，他浑浊的琥珀色瞳孔里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亮光，死死盯着那面破碎的镜子！

镜面并未完全崩塌。巨大的蛛网状裂痕中心，残留的碎片如同无数只冰冷而扭曲的眼睛，映照出无数个破碎的、变形的陌森。

每一个碎片里的倒影都不同：有的满脸是血狰狞如鬼；有的眼神空洞如同行尸；有的嘴角咧开露出神经质的狂笑；有的正惊恐地看向某个方向…而在无数扭曲倒影的缝隙间，在更深处的、未被破坏的镜面里，一个银灰色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酒吧最幽暗的角落卡座里，如同一个早己等候多时的幽灵。

森雨。

他面前放着一杯剔透的、几乎未动的淡金色液体。银灰色的西装纤尘不染，颈侧的伤口被一条同色系的丝巾优雅地遮掩，只留下一个微妙的隆起轮廓。

他翠绿的眼眸平静地越过喧嚣（躲避的顾客、冲过来的安保仿生人、地上狼藉的碎片），精准地落在吧台边那个浑身湿透、喘息如牛、站在破碎镜面中心的红发男人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意外，只有一种全然的、冰冷的观察。

陌森的血瞬间冲上头顶！比最烈的“神经灼烧者”还要滚烫！酒精、耻辱、被窥视的狂怒和被“忘川三号”愚弄的绝望，瞬间熔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他看到了！在那些破碎的镜片里，在森雨那双冰冷的翠绿眼眸深处，倒映着的自己——一个狼狈的、失控的、可悲的、正在被神明装进标本箱的“实验体”！

“看…看什么看！！”陌森嘶吼着，声音因酒精和暴怒而撕裂变调。他不再满足于砸碎一面镜子！他要砸碎这里所有的镜子！砸碎森雨那双该死的、无处不在的眼睛！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兽，踉跄着冲向旁边一根巨大的、完全由菱形镜面包裹的立柱！完好的右手紧握成拳，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砸向镜面！

砰！咔嚓！

镜面再次碎裂！细小的碎片如同刀片般嵌入他的拳峰和手臂！鲜血瞬间涌出！但这疼痛反而刺激了他！他毫不停歇，用肩膀撞！用脚踹！用沾满鲜血的拳头疯狂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