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左手,指向自己剧烈起伏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坟场重量的胸膛,最后,指向自己布满血丝、燃烧着狂乱火焰的眼睛!
“我的!”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裹着血沫和铁锈,“这里的痛!这里的恨!这里的…烂摊子!全是我的!”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坟场里回荡,如同绝望的丧钟。
“是我挨的鞭子!是我流的血!是我在镜子里看见的那张疯脸!是我被按着头去‘同步’!是我在交易所像个傻子一样被骗!是我在广场上把那堆废铁拆成零件!也是我…”
他的声音猛地哽住,喉结剧烈地滚动,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被言灵洪流冲击后、森雨那瞬间痛苦的倒影,那快意与更深的冰冷交织成的毒液,烧灼着他的神经,“…也是我把那些‘垃圾’塞进你脑子里的!”他猛地指向森雨,指尖因暴怒而颤抖!
“这一切!”他环视着无边无际的墓碑之海,声音拔高到破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宣告,“这些烂在我骨头缝里的东西!是我的勋章!是我的烙印!是我他妈…活过的证明!”
他猛地转向塞林,琥珀色的瞳孔燃烧着毁灭性的火焰,死死盯住她僵在半空的手和眼中受伤的错愕:
“你凭什么碰它?!你凭什么…拿走它?!用你那该死的‘分担’?!”他声音里充满了被侵犯的暴怒和一种扭曲的、病态的占有欲,“这是我的地狱!我的战场!我的…宝藏!滚开!带着你那可笑的慈悲…滚开!”
塞林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巨大的眼睛里,错愕和受伤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悯的了然所取代。
她看着陌森,看着他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燃烧的瞳孔、和那只紧握成拳、仿佛要捏碎自己心脏的左手。
她看着那块紧贴他胸口的、隐隐散发着不祥微光的地方。
最后,她的目光越过陌森,落在那块歪斜的、暗红色的血痂墓碑上,那上面被他指甲反复抠挖出的深深划痕。
“痛苦…不是枷锁…”塞林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砂砾般的疲惫,却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穿透了陌森狂暴的宣言,“它…只是…你的一部分…就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森雨那冰冷的身影,“…就像他…观察你一样…是你…存在的…一部分…甩不掉…也…分不出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枯草般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双巨大的、盛满坟场铅灰的眼睛。
脚踝上残存的几粒枯骨脚链,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嘲弄般的冷光。
陌森的咆哮戛然而止。塞林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狂暴宣言的气球。甩不掉…分不出去…就像他观察你一样…是你存在的一部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虚无感瞬间攫住了他。比愤怒更深,比恨意更冷。他刚刚宣誓主权的“痛苦宝藏”,在塞林那近乎神谕的悲悯低语中,突然显得如此…可笑。像囚徒死死攥着锁链,宣称那是他的王冠。
森雨从剑刃般的碑顶无声落下,站在陌森和蜷缩的塞林之间。他翠绿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塞林枯槁的身影,最终落在陌森僵硬的脸上。袖口记录仪的红光稳定地映亮他无瑕的侧脸。
“痛苦所有权宣言记录完毕。”森雨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归档一份实验标本的最终标签,“样本‘塞林’熵增状态稳定。建议:继续核心路径探索。”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墓碑之海更深、引力更混乱的幽暗处,仿佛刚才那场关于“痛苦圣物”的争夺,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铅灰色的光线更加黯淡。铁锈与灰烬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陌森站在原地,左手掌心碎片的冰冷脉动透过绷带,清晰得如同心跳。他刚刚用最狂暴的声音捍卫的“宝藏”,此刻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一个名为“孤独”的、更加狰狞的烙印。
他看了一眼蜷缩的塞林,又看了一眼森雨指向黑暗深处的、毫无波澜的侧影。最终,他迈开脚步,靴底踩过散落的枯骨脚链,走向那片更浓重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黑暗。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刚刚宣示过主权的、名为“痛苦”的圣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