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觉阳突然想,也许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他们无法相认,无法沟通,无法交流,因为那些死掉的人,这对父女也受到了惩罚。
梁觉阳又想了裴晨说的话,“在狭小的鱼缸中,两个只能活一个。”
梁觉阳抬头,月亮从云层后出来,成为大地上唯一的光,他以前没发现月亮这么大,这么亮,不过它只在梁觉阳的视线中停留了几分钟,之后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云层里。
梁觉阳回到灵堂,他心想,白天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但夜还很长。
两个只能活一个01
几年后,当人们提起1996年,可能记忆中不会存在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彼时香港还没有回归,席卷长江中下游的那场特大洪灾此时也没有苗头,距离世纪末的狂热与亢奋也还有一段时间,总之,1996年在历史上是那么平凡普通,乍一回想,是一片空白。
但对18岁,读高三时的严通来说不是,他事后回想事情为什么要走到那一步,一切都因为1996年的夏天。
“去录像厅看电影?《古惑仔3》,乌鸦当东星的老大了啊,还要把浩南的女人睡了,妈的够劲。”
“山鸡不是去台湾了?”
“回来了,那是第二部。”
午休的时候,班上几个男生正凑在一起聊天。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高考了,但这所学校,这个班级,好像完全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课就是念课本,所有作业收上去他就写一个“已阅”,平时上课班上人从来不全,他从不干涉,坐在最后一排的一男一女两位同学早恋,当着老师的面亲嘴,他也当没看见。
这样的班级,已经没救了吧?老师也许早就习惯了,毕竟这个学校,是全县升学率最差劲的,600多个学生,能考上大学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有没有人要去看《肉蒲团》?”
几个百无聊赖的男生一听到这建议,齐刷刷地响应,已经开始在聊叶子楣和李丽珍,谁的“奶更大”、“型更正”。
全都是一群傻逼。严通想。没救了,这个班上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还读什么书呢,他们就是社会的渣滓,国家的蛀虫,就是因为这样无聊又愚蠢的人,社会才会有那么多问题。
“喂,你去不去啊?”那群男生中有一个向严通抛来邀请,严通微笑,说:“看过了,劲不大。”他撒谎,装作合群。
正在说话的男生外号叫“寸头”,头发短得像劳改犯,他在班上算是个小头头,爱挑事,平时别班男生在走廊上和他擦肩,如果有碰撞,他一定要抓着对方,先逼迫对方道歉,然后再冲着对方的后脑勺来上三巴掌,嘴里说句“滚一边去”。严通在期末考试的时候给他递过答案,所以虽然平时不和他在录像厅为伍,也不用被他当作排挤的对象。
“切。”他不满地发出声响。严通决定趴桌上装睡觉以躲避对方的进一步要求。
趴着的时候,他并没有闭眼。他盯着那个人的后背看。
他坐在第一排,这一年来都是,雷打不动,第一排的正中间,把注视留给每一位老师,把背影留给整个班级。
班长,是的,就算是这样垃圾的学校,不可救药的班级,也是有班长的。班长叫徐子扬,戴一副塑料边框的近视眼镜,背一个土黄色的挎包,穿一双军绿色的劳保鞋。他长得苍白而又瘦弱,个子也不高,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平时说话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估计是最不受女孩欢迎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