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集:血珠与晨露王巧儿的咳意来得猝不及防,像是后山突降的冷霜,带着刺骨的力道。她刚将一把婆婆丁薅出湿土,指缝间便渗出暗红的血珠,滴在翠嫩的叶片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痕迹。她慌忙用洗得发白的衣角蹭掉血迹,把野菜往竹篮深处塞了塞,指尖触到衣襟里那张皱巴巴的纸片——县卫生院的诊断书,“晚期”两个字被汗水浸得发虚,却比脚下的花岗岩还硌心。
“巧儿!快些!你妈又喘不上气了!”山梁上炸开爹王老实嘶哑的呼喊,哭腔裹在风里,刮得人耳朵生疼。
巧儿抓起竹篮就往家跑,粗布鞋底踩过带霜的石子路,尖锐的疼从脚底窜到心口。土坯房的门虚掩着,里屋传来娘急促的喘息声,像破旧风箱在拉扯。王老实蹲在炕沿边,手里攥着半瓶贴满胶布的止咳糖浆,浑浊的眼泪砸在满是裂纹的泥地上,溅起细小的灰。
“钱……钱的事我来想。”巧儿把床板下的铁皮盒抱出来,硬币和毛票倒在炕席上,叮当作响。这是她爬了三十里山路,卖山核桃和野枣攒下的学费,每一枚都带着山间的潮气和她的体温。她数了三遍,把大半塞进爹手里,“先送娘去卫生院,我再去摘些山货。”
王老实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巴掌大的脸被冻得通红,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在风里飘着。他不知道,女儿书包最底层,除了摞得整齐的奖状,还压着那张能压垮人的诊断书。
村口的大槐树下,李霸天带着两个跟班斜倚着树干,看见巧儿就吹起了口哨。“哟,这不是咱们村的‘书呆子’吗?又去给你那病秧子娘采药啊?”他脚边踢着个破碗,正是昨天抢走王老实卖鸡蛋钱的“赃物”。
巧儿攥紧竹篮,低着头想绕过去,却被跟班拦住。“听说你考了全县第一?”李霸天扯住她的书包带,狠狠往地上一摔,书本散落一地。他踩着一本《数学真题》,唾沫星子溅在巧儿脸上,“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是得在山里刨食?不如跟了我,保你娘有药吃。”
“放开!”巧儿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淬了冰的山刺。她弯腰捡书,手指被地上的碎石划破,血珠滴在一本印着“国防科大”字样的招生简章上。李霸天见状,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疼得她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哭出声。
“算你有种。”李霸天啐了一口,“告诉你爹娘,下周拆迁款下来,乖乖交一半给我,不然这破房子也别想要了。”
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背影,巧儿捡起最后一本被踩脏的书,轻轻拍掉灰尘。山风卷起她的头发,远处的群山沉默矗立,像一群守护秘密的巨人。她把诊断书塞进课本夹层,指尖抚过“国防科大”西个字,心里暗暗发誓:等她走出这座山,一定要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要让这些欺负人的混蛋付出代价。
那天晚上,煤油灯的光昏黄摇曳。巧儿坐在炕沿给娘捶背,假装不经意地说:“娘,我考上大学了,国防科大,管吃管住,还有补贴。”
王老实夫妇愣住了,随即眼泪汹涌而出。娘抓着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哽咽着说:“巧儿,委屈你了……”
“不委屈。”巧儿笑着,把嘴角的血迹咽进肚子里,“等我毕业,就带你们去城里住,再也不用受别人欺负了。”
夜深了,爹娘的呼吸渐渐平稳。巧儿悄悄摸出枕头下的二手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她点开搜索框,输入“晚期癌症治疗方法”,屏幕上的文字模糊了视线。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陌生短信:“想活下去,想守护家人,就去后山老银杏树下。”
巧儿的心猛地一跳。后山老银杏树是村里的禁地,奶奶说那树下埋着祖辈的秘密,谁去谁遭殃。可看着炕上爹娘的睡颜,她咬了咬牙,披衣下床,借着月光往山里走去。
老银杏树枝繁叶茂,树洞里透着微弱的光。巧儿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冰凉的银锁,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像山间的溪流又像天上的星图。就在银锁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胸口的疼痛感骤然消失,无数陌生的知识涌入脑海——地质勘探的图谱、工程设计的公式、甚至是辨认草药的技巧,像一场跨越时空的传承。
她低头看着银锁,又摸了摸胸口,那里平坦而温暖,仿佛癌症从未存在过。手机屏幕上,诊断书的照片突然自动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重生者的馈赠,亦是守护者的责任。”
巧儿握紧银锁,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映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远处的群山依旧沉默,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还有这座山的命运,都将彻底改变。
接下来的几天,巧儿借着银锁里的草药知识,悄悄采了几味平喘的药草,混在婆婆丁里熬成水给娘喝。不过三日,娘的喘息竟真的轻了许多,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王老实只当是老天爷开眼,对着后山的方向连连作揖,巧儿却把银锁藏得更紧了,她不确定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会不会带来未知的风险。
这天清晨,巧儿刚把晾晒的山货收进竹篮,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踢门声。“王老实!滚出来!”李霸天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拆迁款的事想赖到什么时候?”
巧儿抄起墙角的柴刀藏在身后,拉开门冷着脸问:“李霸天,拆迁款还没下来,你天天闹什么?”
“哟,小丫头片子还敢跟我叫板?”李霸天斜睨着她,身后两个跟班己经开始往院里闯,“没下来就先打欠条!你家这破房子,还有你娘看病的钱,哪样不是沾了村里拆迁的光?交点钱孝敬我怎么了?”
王老实从屋里冲出来,张开胳膊挡在巧儿身前:“你别欺负我闺女!拆迁款是国家给我们的,一分都不会给你!”
“老东西找死!”李霸天抬手就往王老实脸上扇。巧儿眼疾手快,借着银锁赋予的敏捷侧身躲开,同时伸手抓住李霸天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听见骨头“咯吱”作响。李霸天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挥拳打来,巧儿弯腰避开,顺势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李霸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幕让两个跟班都愣住了,他们从没见过弱不禁风的王巧儿有这么大的力气。巧儿握着柴刀指向他们,眼神冷得吓人:“再敢踏进我家院门一步,我就砍断你们的腿!不信试试!”
李霸天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膝盖恶狠狠地瞪着她:“王巧儿,你给我等着!拆迁的事没完!”说完带着跟班狼狈地跑了。
王老实看着女儿,嘴唇哆嗦着:“巧儿,你……”
“爹,我就是学了点防身的法子。”巧儿赶紧收起柴刀,笑着掩饰,“以后他们再敢来闹,咱们就跟他们拼了。”她没敢说银锁的事,怕爹娘担心这份“神力”是不祥之物。
可李霸天没打算善罢甘休。三天后,村支书李建国带着乡上的人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拆迁协议,上面写着补偿款比最初承诺的少了一半。“巧儿她爹,这是上面定的新政策,你赶紧签了吧。”李建国抽着烟,眼神躲躲闪闪。
巧儿一眼就看出协议有问题,银锁里的法律知识瞬间涌上心头。“李支书,拆迁补偿有明确的国家标准,你们这协议既没有公章,也没有补偿明细,就是张废纸。”她拿过协议指着落款处,“而且乡上根本没有出台新政策,你们这是骗我们。”
李建国没想到巧儿懂这些,脸色顿时变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上面的意思,你敢不签?”
“我不仅不签,还要去乡上问清楚。”巧儿拿出手机,“我己经把协议拍下来了,要是你们再逼我们,我就往县纪委打电话。”
这话戳中了李建国的软肋,他知道巧儿考了全县第一,认识的人比他们多,真闹到县上对自己没好处。“行,你们等着,这事没完!”他狠狠把烟蒂摔在地上,带着人走了。
王老实看着女儿,满脸欣慰又担忧:“巧儿,你真是长大了,可也得罪了他们,以后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