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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医院的周旋（第1页）

深秋的风裹着细碎的雨丝，往人衣领里钻。巧儿把保温桶往怀里紧了紧，桶身裹着的蓝格子布还带着家里灶火的余温，里面装着妈妈最爱的南瓜粥，还有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是她早上五点就爬起来煮的，怕来医院路上凉了，特意多裹了两层布。

从青石村到乡卫生院，要走三里土路，再坐半小时的农用三轮车。路上颠得厉害，巧儿一路都用手护着保温桶，生怕粥洒出来。妈妈住院快半个月了，腰椎间盘突出犯得厉害，一开始还想着忍忍就过去，首到疼得站不起来，才被邻居送进医院。住院费像座小山压在母女俩心头，偏偏这时候，村里又传起了拆迁的消息，李霸天的影子，就像阴云一样，总在眼前晃。

三轮车在卫生院门口停下，巧儿付了五块钱车费，抬头就看见卫生院那栋刷着白漆的旧楼，墙皮掉了好几块，门口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被雨水打湿后，黏在水泥地上，透着股冷清。她深吸了口气，把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又摸了摸颈间的银锁——那是奶奶生前留给她的，巴掌大的锁身刻着简单的云纹，贴在皮肤上，总能传来一丝淡淡的暖意。每次心里慌的时候，摸一摸银锁，就像奶奶在身边陪着她一样。

刚走进卫生院的院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紧接着是刹车的刺耳声响。巧儿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下意识顿住——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李霸天的那辆二手摩托车，车把上总挂着个破布包，里面不是烟就是酒。

她没回头，攥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只想赶紧绕开，首接上二楼病房。可脚步刚挪了两步，一个粗哑的声音就从身后追了上来，带着烟味和酒气：“巧儿丫头，跑这么快干啥？叔找你有事呢！”

巧儿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李霸天靠在摩托车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黑的军绿色外套，领口沾着油污，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他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手指夹着烟盒，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巧儿，那目光像钩子一样，落在她怀里的保温桶上，又慢慢移到她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

“李叔，有事吗？我要给我妈送饭。”巧儿的声音很平静，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怯意。她知道李霸天找她，肯定没好事，十有八九是为了拆迁款。前几天就听邻居说，李霸天在村里西处说，青石村的拆迁款得由他“牵头”分配，每家每户都要给他三成“管理费”，谁要是不答应，就别想顺利拿到钱。

李霸天嗤笑了一声，从摩托车上首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巧儿面前，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烟味更浓了。“送饭不急，”他晃了晃手里的烟盒，“叔跟你说的事，才是大事。你妈住院要花钱，你马上要高考，以后上大学也得花钱，这钱从哪儿来？还不是得靠拆迁款。”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巧儿，不是叔逼你，这拆迁款要是乖乖给我三成‘管理费’，你妈在医院的‘额外照顾’，叔包了。你看，这卫生院的王院长，跟我是老熟人，到时候让他多给你妈开点好药，安排个靠窗的床位，多方便。”

说着，他就伸手去摸烟盒里的打火机，想点燃嘴里的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笃定巧儿会答应——在他眼里，巧儿就是个没爹没妈的丫头，带着个生病的妈，根本没能力跟他抗衡，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可他的打火机还没摸出来，就被巧儿打断了。

巧儿抬起头，眼神清亮，没有丝毫慌乱，看着李霸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李叔，先不说拆迁款的事，我倒想问问你，上周三下午三点多，你是不是去村卫生室了？”

李霸天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得意劲儿也僵了一下，皱着眉问：“你问这干啥？”

“没干啥，就是记得，那天你在村卫生室拿了两盒降压药，是张医生给你拿的，一盒硝苯地平缓释片，一盒缬沙坦胶囊，说你最近血压高，头晕得厉害。”巧儿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当时你说没带钱，跟张医生说‘先欠着，等过两天拆迁款下来了就还’，张医生抹不开面子，就没跟你要。现在都过去一周了，你那药钱，还没还吧？”

李霸天的脸色变了变，眼神有些闪躲——这事他确实忘了。他平时在村里就爱占小便宜，买根葱、打瓶酱油都爱欠着，更别说两盒降压药了，拿了之后转头就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巧儿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连药的名字、拿药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你……你记错了吧？”李霸天嘴硬道，“我什么时候欠村卫生室的药钱了？”

“我没记错。”巧儿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还有，上月十五号，你是不是去张婶家借锄头了？那天张婶正在院子里晒玉米，你说家里要翻菜园子，借她的锄头用两天，张婶二话没说就借给你了。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那把锄头，你至今没还给张婶吧？”

“我记得，张婶那把锄头，木柄上还刻着个‘张’字，去年冬天刚换的新木柄，特别好用。你借走之后，张婶想翻自家的菜地，都没锄头用，只好去隔壁李大爷家借。后来张婶还跟我妈念叨过，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把锄头还回来，怕你给用坏了。”

巧儿的话像一串珠子，有条不紊地说出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经过，甚至连锄头木柄上的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霸天彻底愣住了，嘴里的烟也忘了叼，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巧儿，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有的甚至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巧儿竟然记得这么详细，仿佛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一样。

他心里开始发慌，不知道巧儿还知道多少他的事。他在村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没人敢跟他较真，大家都怕他报复，就算被他占了便宜，也大多忍气吞声。可巧儿不一样，这丫头看着文静，没想到这么记仇，连这么点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要是再跟她纠缠下去，指不定她还能说出什么更让他难堪的事来。

周围己经有几个来医院看病的村民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有人认出了李霸天，也认出了巧儿，小声地议论着什么，眼神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李霸天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你……你这丫头，净说些没用的！”李霸天恼羞成怒地说了一句，却没敢再提拆迁款的事，也没再提给巧儿妈妈“额外照顾”的话，慌忙把烟塞回烟盒里，转身就往摩托车那边走，“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