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汉岳脱了黑衣,露出结实的脊背,古铜色的皮肤上淌着汗珠。他也不助跑,首挺挺跳进水里,水花比潘汉骏的大了一倍,差点溅到刚脱完外衣的潘汉文脸上。
潘汉文笑着躲了躲,也跟着下了水。凉水裹住身体的瞬间,暑气一下子消了,他忍不住“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轻快。
三个少年在水里扑腾开了。潘汉骏水性最好,像条小鱼游来游去;潘汉岳力气大,挥手拍水,溅得潘汉文满脸都是;潘汉文不跟他们闹,只在水里慢慢游,看阳光透过水面,在水底投下晃动的光斑,像碎了的金子。
玩够了上岸时,三人的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潘汉骏的细棉布长袍沾了草屑,他捡了根树枝慢慢挑;潘汉岳的黑衣拧出一串水珠子,滴在地上洇出小水痕;潘汉文那件粗麻布长衫更显单薄,却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小心地搭在胳膊上。
他们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云慢慢飘。日头往西斜了些,光变得柔和,落在脸上暖融融的。
“今天真快活。”潘汉文闭着眼,嘴角还带着笑。
“嗯,”潘汉岳应着,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比练拳舒服。”
“汉文,谢啥,”潘汉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咱们是兄弟。”
“对,兄弟。”潘汉岳坐起来,黑脸上的水珠还没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潘汉骏跟着说,声音清亮。
潘汉文睁开眼,看着他俩,慢慢点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个少年的声音在山坳里荡开,惊起几只飞鸟,扑棱棱地往云里钻。
“该回家了。”潘汉文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
三人往山下跑时,风灌进领口,带着草木的清气。潘汉岳跑在最前,脚步声“咚咚”的,像小兽;潘汉骏在中间,时不时回头喊“快点”;潘汉文落在最后,却稳稳当当,没被绊倒一次。
到了镇口,潘汉骏理了理长袍:“我家该开饭了,先走了。”
“我也得回了,”潘汉岳挠挠头,“我爹要是提前回来,见不着我该急了。”
“明天见。”潘汉文挥挥手。
“明天见!”
潘家镇的镇东头热闹,镇长、商户都住那儿,房子是青砖瓦房;镇西头多是农户,像潘汉文家这样的土坯房,矮矮的,却干净。他拖着步子到家时,腿有点酸,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柴火香飘了出来。
屋里没点灯,只有西窗透进的夕阳,在地上铺了片金。潘汉文脱了鞋,往墙角的旧躺椅上一倒,椅子“嘎吱”响了声,像是在叹口气。他脑子里还晃着水里的光斑、烧饼的香味、还有那声“兄弟”,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睡熟了,嘴角还微微翘着。
门又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脸上刻着几道浅纹,手上的老茧磨得发亮,袖口卷着,露出小臂上的疤痕——是常年干农活留下的。女人扶着腰,肚子微微隆起,粗布裙衫裹着,走动时很轻。
两人看着躺椅上的孩子,都放轻了脚步。男人抬手想捋捋儿子额前的碎发,手到了半空又停住,怕吵醒他,眼里的宠溺像化了的蜜。女人抿着嘴笑,伸手替儿子掖了掖滑落的衣角,指尖划过他瘦窄的肩膀,轻声道:“准是又野了一天,看这累的。”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女人隆起的肚子,喉结动了动,转身往灶台走去。柴火“噼啪”地燃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纹路都柔和了些。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下去,把潘家镇的屋顶染成了暖红色。风从沙漠那边吹来,带着点沙粒的粗粝,却吹不散这屋里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