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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忠魂永存三（第2页）

巨大的悲痛一次次冲击着她强自支撑的心防。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泛黄的竹简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

不能哭。兄长的遗志，大汉的西域，还需要她的笔来延续。

她提笔，饱蘸浓墨，在兄长中断记述的竹简之后，另起一册素帛，以自己清丽娟秀却蕴含风骨的小楷，郑重写下：

“俾妹昭，续兄定远侯遗志曰：兄超常言，西域者，非仅疆土之广，更在人心之归。恩威并施，信义为先。昔鄯善夜火，诛匈奴而慑其王，威也；疏勒折箭，同生死而励其民，义也；龟兹授首，立新王而抚其众，恩也；铁门悬颅，儆效尤而服诸国，信也！此西者，经略西域之本，万世不易之则……”

她的笔锋流畅，字字珠玑，将兄长生前零散的教诲、用兵治政的精髓，提炼升华，融入对西域地理、物产、风俗、诸国形势的翔实记述之中。

窗外的雪光映照着她专注而哀伤的侧脸，青灯的火苗在她清澈的眸中跳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书阁的寂静。

一名东观的小黄门（宦官）弓着身，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被厚布包裹、尺余长的狭长木匣，走到班昭案前，低声道：“班大家，此物……此物是田虑将军转交的，言……言是定远侯遗物，务必亲呈大家……”

班昭微微一怔，放下笔，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匣。

解开包裹的厚布，露出里面一个古朴无华却透着森然寒气的乌木长匣。

她轻轻打开匣盖。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硝烟与皮革气息的凛冽寒意扑面而来！

匣内，黄绫衬底之上，静静躺着一柄狭长的环首首刀！

正是兄长班超随身佩带、在玉门关前卸下的那柄！

刀身幽暗，弧度完美，血槽深邃，刀柄的缠绳早己被磨砺得油亮光滑，浸染着岁月的包浆和主人的汗渍血痕。

班昭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刀身，那刺骨的寒意首透灵魂。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班昭紧紧握住冰冷的刀柄，仿佛握住了兄长最后残留的温度和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嘱托。

她将环首刀轻轻放在摊开的《西域风土记》手稿之上。

冰冷的刀锋与温润的墨迹，形成一种奇异的悲怆的交融。

她重新提笔，饱蘸浓墨，在素帛的最后，以无比凝重力透纸背的笔锋，重重写下兄长用生命铸就的最终定论：

“……故兄超沥血以告：欲安西域，永固金瓯，非恃金戈铁马之利，而在布大汉恩威之信！信立，则万国归心；威彰，则魑魅遁形！恩威并济，信义为本——此乃定远之髓，亦为万世开疆拓土者，不可或忘之箴言！”

最后一笔落下，班昭搁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仿佛完成了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

她望向窗外。

雪，不知何时己停。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红色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云翳，恰好投射在未央宫方向那高耸入云的朱雀阙顶！

阙顶的铜铸朱雀，在破晓的曙光中，展开巨大的双翼，仿佛浴火重生，振翅欲飞！

那璀璨的金辉，越过重重宫阙，越过雒阳的万家屋顶，越过堆积的素雪，也穿越了时空的阻隔，温柔地洒落在藏书阁内，洒落在书案上那柄沉默的环首刀和墨迹未干的素帛之上，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永恒不朽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