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珂的棺木在谷雨前被抬进麦田时,王婆用新麦面做了西十九个馒头。每咬一口,麦香里都渗着艾草的苦涩——这是她用李从珂的骨灰拌进面粉蒸的。赵小妮抱着丈夫的杀猪刀,把刀刃插进坟头的土里,刀柄缠着李从珂的旧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将军,您看这土。”王婆抓起一把混着骨灰的土,“今年的墒情比往年好,新麦能蹿到膝盖高。”她的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意,“等麦收了,老身给您蒸最大的馍馍,放在城头的旗杆下。”
石敬瑭的使者在葬礼当天再次来到晋阳。这次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半块契丹狼头图腾的银牌。刘参军掀开白布时,阳光正照在李从珂的断枪上,枪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节度大人想拿回去供奉。”刘参军的声音像冰碴子掉进陶罐。
王婆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坟头的乌鸦。她转身对百姓们大喊:“把咱们的‘麦甲’抬出来!”三十个石匠推着磨盘滚过来,每块磨盘都刻满契丹文的“死”字——这是张老汉带着人用李从珂的血混着桐油刻的。
“要拿断枪,先搬开这些石头。”王婆的拐杖戳进土里,带出几粒被马蹄踩过的麦种,“告诉石敬瑭,晋阳的土,连骨头都能腌出麦香。”
当天夜里,石敬瑭大营飘起了怪味。先是粮草堆莫名起火,接着水井里浮起死鱼,最后连战马都开始口吐白沫。桑维翰连夜求见石敬瑭,发现他正在啃食一块发霉的麦饼,指甲缝里渗着黑血。
“节度,这是李从珂的阴魂在作祟!”桑维翰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咱们必须离开晋阳,否则……”
石敬瑭突然暴起,把麦饼砸在桑维翰脸上:“阴魂?我看是你在作祟!”他的指甲缝里渗着黑血,“你说耶律德光会支持我称帝,现在呢?他连粮草都运不过来!”
桑维翰倒退半步,撞翻了烛台。火舌舔上他的衣角,却烧不掉他眼底的阴鸷:“节度息怒,咱们还有最后一条路……挖地道,首通晋阳的麦田,放火烧了他们的种子。”
晋阳的百姓们在芒种后开始春播。王婆带着妇人们在李从珂的坟头插了九根柳枝,每根柳枝上都系着士兵的断甲片。赵小妮把丈夫的杀猪刀改造成了犁头,铁刃翻起的泥土里,还能看见去年的毒麦残留。
“妮子,把这把盐撒在犁沟里。”王婆递过个粗布包,里面装着从石敬瑭使者棺材里偷来的马蹄金化成的盐,“将军说过,盐碱地的麦子最是耐旱。”
赵小妮接过盐包,指尖被金盐硌得生疼。她突然想起李从珂说过的话:“盐粒和麦种一样,都是能救命的东西。”
张老汉在城头装了架巨型投石机,用李从珂的断枪做了投矛。他把王婆给的艾草灰混着毒麦粉装进陶罐,陶罐表面刻满了契丹文的“死”字。“等契丹人攻城时,咱们就把这些罐子砸在他们头上。”他说,“让他们知道,晋阳的土,连毒都能杀人。”
亲卫在巡逻时发现了地道。他带着士兵们顺着地道挖到石敬瑭大营,却在地道深处发现了惊人的秘密——三百名石敬瑭的士兵,正在用活人祭祀,企图用血祭打通地道。
李从珂的画像被钉在地道尽头的石壁上,胸口插着九把契丹弯刀。画像前摆着个青铜鼎,鼎里煮着晋阳的麦种,混着人血和狼头图腾的符纸。
“这是草原上的‘断根咒’。”张老汉看着鼎里的麦种,声音颤抖,“他们想让咱们的麦子永远发不了芽。”
王婆突然笑了:“断根咒?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咒厉害,还是咱们的麦种厉害。”她把鼎里的麦种捞出来,用艾草灰裹了,“告诉弟兄们,把这些麦种撒在地道里,再用石敬瑭的尸体填进去。”
当天夜里,亲卫带着士兵们突袭了地道。他们把三百具尸体推进地道,又撒下被诅咒的麦种,最后用磨盘封死了地道口。
石敬瑭的军队在夏至后发动了总攻。他们推着冲车,举着狼头旗,潮水般涌向晋阳。城楼上的投石机启动,陶罐如雨点般落下,炸得契丹人血肉横飞。
“放箭!”赵小妮大喊。
城墙上的士兵们射出火箭,点燃了契丹人的冲车。火焰中,张老汉的巨型投石机发动,李从珂的断枪化作一道寒光,穿透了耶律德光的帅旗。
“杀!”王婆挥舞着拐杖,率军杀出城门,“为李将军报仇!”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当石敬瑭的军队再次溃败时,晋阳的麦田里,被诅咒的麦种突然破土而出,在血泊中抽出了翠绿的嫩芽。
“王婆,麦子发芽了!”赵小妮惊喜地大喊。
王婆看着那片翠绿,突然想起李从珂临终前的话:“告诉王婆,明年记得多撒点麦种。”她笑了,笑得老泪纵横:“将军,咱们的麦子,又活过来了。”
耶律德光在败退时,看着那片在血泊中生长的麦田,终于明白了李从珂的话。他勒住战马,回头望向晋阳的方向,眼神复杂。
“李从珂,你赢了。”他低声说,“但我还会回来的。”
王婆站在城楼上,看着耶律德光的背影消失在草原尽头。她知道,战争不会结束,但她也知道,只要晋阳的土地还在,只要麦子还能发芽,他们就永远不会输。
“妮子,把新麦种撒在李将军的坟头。”王婆说,“今年的麦种,就叫‘不死根’。”
赵小妮点点头,把麦种撒在坟头。微风拂过,麦苗轻轻摇曳,仿佛在向李从珂致敬。
张老汉在城头刻下了新的碑文:“麦稷为旗,山河永固。”
亲卫站在城楼上,望着那片在风中起伏的麦田,仿佛看到了李从珂的身影。他知道,李从珂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他的信念,永远活在晋阳的土地里,活在每一粒麦子中。
麦浪无声,却在每个人的心中翻涌。那是希望的浪潮,是不屈的浪潮,是永远不会被征服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