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中文网

第7章 蓝灯交锋（第1页）

夜色压下来时，河上的雾并没有散，反而在风的催动下越来越重。隔着院门，雾像活物一样伸进来，顺着青石板蔓延到门槛边。李砚握着铜钱，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钝痛——白天在雾中看到的那两点光，像烙印一样黏在脑海深处，闭上眼也能看到。

母亲一整晚都守在炉火边，眼皮微微下垂，手指却没停过——她在一颗一颗地拨动那条暗红色的珠串。老人坐在阴影里，身体随着火光时暗时亮。他盯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

风铃动了。不是普通的摇摆，而是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响，长而尖，像细铁划过冰面。院外的雾随之一顿，然后轻轻向两边分开。雾的缝隙里，慢慢浮出一团冷蓝，颜色淡得几乎透明，却将周围的雪照成奇怪的灰色。

李砚的指尖瞬间被铜钱的冷意逼得一紧。他看见那蓝色在缓缓靠近时，并不像黄灯那样摇曳，而是稳定得如同在水底悬着，带来一种近乎死寂的安定感。可正是这种安定，让人呼吸变得急促，好像一旦看久，就能听见自己心跳在水面上回响。

“别看它。”母亲的声音低得像是埋进了炉灰里，但那股力道还是压住了李砚的脖颈。他别开眼，死命盯着地面。然而耳边却响起一个极轻的声线——不是真正的声音，更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过来。”

两个字，冷得没有情感。紧接着，脑海里浮出一幕——河冰下，父亲正站在灯旁，背对着他，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知道他来了，等他走近。

蓝光离院门不过三步远时，雾里传来极轻的水声，那种细微的“啵啵”仿佛正有细小的气泡从深水升起。李砚心里突地一跳——他想起老人曾说蓝灯是“牵魂”，意味着它并不会像黄灯那样催促，而是用你最熟悉的事物，静静地等你走过去。

铜钱在掌心突然一凉，那种凉像顺着手臂爬进肩骨——他知道，这护符己经挡不住太久。

下一瞬，眼前的世界猛地倾斜——屋子、炉火、母亲、老人，全都被一片水的反光取代。李砚像踩空台阶一样，“咚”地一声掉进冰冷的黑暗，没有坠落的过程，只感觉耳道立刻被冷水灌满。

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正立在冰面之下。蓝灯明亮到近乎刺眼，把一圈圈水纹打在父亲的背影上。父亲缓缓转身，面容比记忆中更清晰，眼睛里却不再是旋涡，而是与蓝灯一模一样的颜色。

“你来了。”

父亲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落进耳朵时己经变得迟缓破碎。李砚想开口，发现自己同样发不出声。只有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撞击，撞得冰冷的水都跟着震动。

父亲伸出手，掌心朝上——那掌心里，竟嵌着一块与压灯石极相似的灰色石片，上面刻着一半模糊的符文。符文的缺口处，正亮着一点动荡的黄光。

老人说过，压灯石是一整块，镇着渡魂灯的生死口。可现在它竟然是断的。

父亲向他走近，每一步都带出成片的水雾，雾中隐约能看见别的影子——模糊、苍白、像无数双眼在远处张开。

当父亲的手只剩一尺距离时，蓝灯猛地一暗，水面上方响起暴风般的扑打声——那是老人的咒语，带着急促的喘息，像是要在某一道门彻底关上前把他拉回去。

蓝光在水中迸碎成细流，化成无数细蓝的丝线缠上他的西肢，力道不大，却有种温和的坚持——像父亲的手，稳稳地拽着他。

“你不要走。”声音这一次明显了，父亲的语调甚至带着某种恳求。

李砚的胸腔像被什么压得发胀，耳膜在水压下嗡嗡作响，眼前的父亲却依旧站在那团虚弱的蓝光里，神情近乎温柔。那温柔像一把细长的钩，勾着他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让他忘记自己正置身冰冷的河心。

雾中的那些影子渐渐清晰，有的面孔像镇上的老人，有的陌生而模糊，眼神空洞，却都缓缓向他靠近。他分不清这些是活人还是死人，只觉得他们的脚步很轻，却能在水底踏出阵阵波纹，将他与父亲之间的距离一寸寸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