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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裂缝（第1页）

雪是夜里停的。

可到早晨，寒河镇的天光依然灰得像一整块铅板压下来，不见一丝缝隙。云层低得仿佛要与林梢纠缠，空气湿扑扑的，像一块吸饱了冰水的毛毡罩在人头顶。

李砚推开院门时，第一口吸进的，不是风的锋利，而是一股淡淡的腥凉——那种味道，他在冰下己经闻过两次，每一次，都是蓝光靠近时留下的气息。

街上没有平常早市的声音。

昨夜回家路上，那些在雪地里不动的“失魂人”只是呆站着；今晨再看，他们更古怪了——皮肤浅得过分，好像透出一层极薄的水纹，仿佛皮下正缓缓流着冰水。有人的嘴角挂着细细的冰晶，在寒气里不化也不掉，闪着微蓝的光泽。

他们依然是不眨眼地盯着某个方向，那方向——全部都是河那边。

“别靠得太近。”

崔大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而压。

他拎着一只布口袋从对面走来，脚步压得很轻。李砚注意到，布口袋里透出一阵细微的金属碰击声，与街道上的死静显得格外突兀。他停在李砚身边，没看他，只盯着那些失魂人：

“夜里河下的裂口合了一半，可还在动。”

说到这，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压一口话，“它在找出口。”

李砚还要问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规整的敲击声——三下，停顿，三下。

回头看，是韩雪。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用指关节敲桌沿；动作机械、节奏精确，和拍冰声如出一辙。等李砚走过去，韩雪陡然回神，愣了半秒，才抬手把那动作按住。

“你刚才……”

“我？”她眨了下眼，像是真的不明白，“可能是昨晚听得太多了吧。”她的声音有些干，不似平常。

桌上，那片冰——就是她从病人手中取下的——躺在搪瓷碟里。碟边冒着一圈淡白的雾。冰心处那一道发丝细的蓝光，比昨天更亮了一些，颜色冷得发硬，让人不自觉地缩起指尖。

他们都被打断了——外头传来女人尖锐的惊叫。

两人推门出去，只见街尽头的雾里，有一道比人高的蓝光自上而下劈开雪幕，首首钻进一个失魂人的胸口。那人原本空洞的眼睛，在这一瞬间遍布了蓝——不是一闪，而是彻底地被填满，仿佛两块蓝色冰板嵌进了眼眶。

而那人的嘴，竟缓缓勾起一个带笑的弧度。

声音跟着吐出来——低沉、缓慢，却带着李砚再熟悉不过的尾音：

“小砚——过来。”

父亲的嗓子。

隔着雪、隔着人皮，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嘴里吐出来，湿冷得陈旧。

李砚脚底像是被钉住，脑子里先一步想到的是冰下，那双同样发着蓝光的眼。

崔大力几乎是硬生生切进这一刻——他的手探进布口袋，抄出一根钉了铜钉的小木楔，顺腕一甩，稳稳钉在那人影脚下的雪地里。

铜钉碰冰雪的声音轻得不可闻，可失魂人的身形顿了一顿，眼中的蓝光像被风吹灭的火，忽然暗淡了一层。那张笑着的嘴合上了，但唇角僵着没能垂下。

崔大力走过去，弯腰把楔子出，不多看一眼便收回布口袋：“不是你，现在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