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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潮心（第2页）

我清楚——这是招应了。潮心的“眼”一下把全部注意压了过来。屋子的西面像在同时呼吸，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吸气都是在吞掉我们的力气。

她的身体微微浮离褥面，不超过一指，却是实实在在被托起。窗外的空白影子俯下了更多，几乎覆到窗纸贴着炕沿的位置，像要把她整个人“捞”走。

蓝丝的脉动与窗外的影纹同步，节奏越来越快——几乎成了急促的心音。

崔大力低咒一声，铜刀猛地向地刀口一插，火花向上炸开，带着金属味的热流冲到屋顶，又折回在我们头顶形成一个薄膜般的罩。可潮的力量依旧顺着蓝丝往内渗。

我知道，再等就是她被完全带走的时刻。心里一横，我闭眼去“撞”那股拉力。

身体像被水面反弹开，可魂却被漏斗似的吸进另一个温度里。眼前浮现的，是潮心门后的内部——那是一片立体的、不断翻转的空间，像是生物的内壁又像是珊瑚洞。

脉动不在地面，而是西面八方——每一次脉息，都会有灰蓝色的波纹从墙面剥落，化作低语触到我的耳骨。

我看见韩雪的魂影己经站在门槛里，她的眼神又惊又困，像是走了很远才发现脚下全是水。

我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手却像穿进一层柔软的膜——那膜有温度，还在微微挣动，像试探你是否值得放行。

抬眼望去，门后深处有庞然的影在缓缓移动，那不是单一的生物，而是一整片活物拼合，像潮水汇聚成的骨架。骨架之中流淌着的并非纯水，而是一道道记忆的碎片——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些场景甚至像我小时候的院落，却裹着不属于我的气味。

那东西不只是吞噬——它在储存、折叠、再铺开。

崔大力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像是在喊，而是断断续续念出一串带着古腔的词。

每念一个字，我和韩雪脚下的膜就收缩一分，像是在被迫放手。

潮心的低语里混入一种不耐烦的震动，有点像庞大机械被迫停下的杂音。

我隐约听到它似乎在“看”崔大力，辨认他身上那柄铜刀的气息——那气息让它迟疑，但又带着贪意，好像在衡量值不值得为此撕破约束。

趁着这一丝松动，我死死扣住韩雪的魂影，往身后猛扯。那一刻有种实物被抽离液体的阻力，耳边溅起无形的水声。

两人一起被吸进一股冰刺似的风，下一秒——睁开眼，我们双双躺回炕上，胸口剧烈起伏。拦魂线松弛下来，像筋疲力尽的蛇。

窗外的影子缓缓抬起，退回雾中，连带那只远处的“眼”也缓缓闭合。屋子陡然安静，只剩潮退后残留的湿热与轻微耳鸣。

崔大力放下铜刀，整个人仿佛一瞬老了十岁，额角白发在灯下很明显。他没有马上问我们，只是起身去收掉门槛内侧的酒碗，碗里只剩下干涸的草叶。

韩雪盯着自己的手腕——蓝丝的颜色比之前更深，还多出一些细到几乎看不见的分叉，像是内部生长出了新的“线根”。

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原本的桨痕边缘，多了一圈暗灰色的细鳞纹路，摸上去微微起伏——那不是皮肤原有的质地。

外面，镇子的方向传来几声很轻的门闩声，像有人趁潮退开了一道缝透气。

“今天不是结束。”崔大力用平得不能再平的口气说，“这是潮心记住你们的开始。”

我和韩雪对视，都没出声——因为我们都记得，哪怕潮退，门后那片映着熟悉光影的生物内壁，还在细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