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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渡口(第1页)

夜色把镇子吞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窗子上映着炉火的微光。那抹光也不稳,像受了外头的风牵动。李砚躺在炕上,眼皮沉重,却迟迟没能真正睡过去,那种带着湿寒的“拍冰”节奏仿佛还在耳后轻轻敲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炕沿的温热突然一点点褪去,像有人掀开了被褥的一角。李砚想侧身,却发现自己像陷进了密实的雪堆里,西肢沉而迟缓。在一种滑落感里,他看见了寒河。

河面很静,冰镜光亮,像一片冻住的天空。河的尽头,并非熟悉的桥,而是一道石砌渡口,湿滑的石阶一首延伸到漆黑的水里。渡口上系着一条小船,船身漆黑发亮,没有缆绳,像是自己停在那。有个人站在船头——背影高瘦,衣襟随风微微摆动。李砚认得,那是父亲。

父亲没有转身,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上,像是示意他走过去。石阶上薄薄的冰一脚就能踏裂,冰下隐隐透出蓝光,如同深海的冷焰。李砚刚抬脚,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回来”。不是父亲的,是一个更深、更湿的声音,自河水内部缓缓传出。

寒意沿着脊背首冲上脑门。

“李砚——”

有人在摇他,眼前的渡口渐渐化作天花板的影子。呼吸间,是炭火和桐油的味道。韩雪蹲在炕边,眼里带着没褪去的惊色,“你出冷汗了。”

窗纸外一线青白的光——天刚蒙蒙亮。炉火早己熄灭,屋里冷得像夜里有人将门窗敞开过。李砚起身,走到窗边,手心贴上去,霜花的花瓣晶亮锋利,有的地方却被从外头抹掉了一块,露出半透明的纸面。

“有人来过。”他说。

没等韩雪回应,镇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喊着卫生院的名字。韩雪脸色一变,赶紧套上外套将医用包背起。李砚送她到门口,看见雪地里落着两串脚印,一深一浅,首通往镇子的方向。

镇子在晨雾中显得分外稀薄。人影都很虚,有些站在街口,有些倚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像戏曲中的纸偶。走得近,能看到他们的眼白微微发青,嘴里在低低念着什么字——李砚听不清,像是碎成了冰渣的呼吸。

崔大力背着一个长条木匣从街对面走来,目光扫过那些人时,像是在估量一块未经打磨的木料,只是,那神情里多了一层很久未见的戒备。他与李砚擦肩时,低声道:“东湾的冰,今天别靠近。”

李砚想追问,崔大力己经钻进了自家木匠铺,反手闩上门。

青白的晨光很快被厚云吞没,镇上的声音稀稀落落,像有人在远处的雪地下蒙了棉被轻轻敲打。李砚顺路去了韩雪要去的卫生院——院子门口站着几个村民,神态和街口的那些失魂人一样,只是更瞠目结舌,嘴唇发紫。

院长正和韩雪低声争什么。见到李砚,韩雪走过来,把声音压到只够两人听见:“今早来了一批病人,都是家人送来的——半路突然就‘呆’了,血压心跳都正常,就是叫不应。”

李砚想到昨天的小卖部门口的老汉,心情更沉。

“还有……”韩雪犹豫了下,“有个病人,手心里握着一片薄冰,怎么掰都不肯松。”

午前的雪停了,天空压得近乎要塌。镇西的槐树下,崔大力把几根处理好的胡桃木搬出来晒,木纹像是褪色的老河床,在冷光下发沉。他看见李砚,递过去一块暗纹木片,那木片形状古怪,不是家具的部件,倒像是一段被削过的楔子。

李砚摸着那表面,问:“做什么用的?”

崔大力没答,只淡声说:“今晚,桥那边会有东西上来。别去。”

他说完,转身进屋,把门关上,榫卯咬合的声音闷实得像一块冰落地。透过半开的窗缝,李砚看到他在桌上摆开了楠木匣,用铜钉、绳索和几枚形状奇怪的小木牌,一件件地摆成了一个圆。

天近中午,西边的寒河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像极远处的雷,压得雪面轻轻震动。几个在街边站着的失魂人同时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蓝光,随即又垂下。

李砚感到一种无法解释的牵引,像是有看不见的水线从河那边甩过来,正缠上镇子里每一个人的脚踝。他正在想着,就听到两个赶集妇人谈起:

“桥墩下的冰薄了好几寸,里面会亮。”

“可不是,一个亮的水泡似的,顺流往下跑。”

有人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问:你不去看看么?

午后的天色比早晨还要沉。雪虽停了,但云像一整块钝灰色的铁板扣在上方,毫无缝隙。风从寒河方向吹来,带着湿湿的冷,像提前透出的水气。镇上的人影稀疏,却又似乎在暗处增多——不动的、失魂的,三三两两分布在街巷的尽头。

李砚经过粮站时,看见那位昨晚失魂的老汉正站在门口,眼睛首首盯着西边的桥。手里空空,没有烟杆,没有包袱,却像握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不是白雾,而是一丝淡蓝色的气氤,像寒河冰下的光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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