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堂里,棠棠与孩子们玩闹,李沐妍则在院中收拾晾晒的玉米。手脚不停间,她的心绪又再一次陷入飘忽:棠棠对宋文信向来亲近。或许接受他的提议,便是我能给棠棠最好的安排。那我呢……罢了,我必须保护棠棠,萧灼也已放下过去,现在只有靠我自己了。呵,就这样吧。
心间心灰意冷,手上也失了力道,满盆玉米一不留神便翻了一地。她下身去捡,却隐约感到身后有股异常熟悉的气息,正在不远处掠夺她的呼吸。
她猛一回头,却见是宋文信正站在院中寻她。“文信,我在这儿呢,你后头!”她抬手招呼,将他唤来身边。
两人同将散落的玉米一一拾起,并肩去内院时,宋文信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喜地问道:“沐妍,你方才……唤我什么?你唤我名字?!你可算唤我名字了!”他不知所措地咧开嘴,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
李沐妍扭过头,尽力展露笑颜,“以前是我矫情了。你待我与棠棠这般好,我不该对你那般失礼。”她放下那盆玉米,顺手提起帕子,抹去他额间的汗珠,故作柔声道,“你看你,拎着这么多东西来,累得满头大汗的。”
“不累……”宋文信心潮澎湃,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望眼欲穿道,“沐妍,你真好。”
她微蹙眉头,却又挤出一丝微笑。身侧不远处传来异样响动,可当她转头时,却已不见任何端倪。
她微微叹一声气,避着宋文信的眼,低语问道,“文信,你之前的提议还作数吗?若我带着棠棠一同改嫁于你,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沐妍我……”
她打断他接着问,“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我们的救星?并以此指望我会感恩戴德,成为一个以夫为尊的妻子?这点我是做不到的,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
宋文信愕然失笑,“我怎会如此想?我深知你的为人。我所倾心的,正是你这样的女子。”他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等等,沐妍……你,你莫非真在考虑接受我?!”
“我……”她鲜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刻,瞪着宋文信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独自思量了许久,方才说,“我是想占你的便宜,但也不能害了你。今晚亥正时分,来我房中寻我。能不能成,届时便知。”
“你的意思是?你是想?!这恐怕……”
她轻捂住他的嘴,严厉道,“我都不介意了,你在恐怕什么?”
正交谈间,屋外寻找棠棠的呼喊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最终找到她时,发现其不知怎的跑去了外头,正对着一堵空墙喊爹。
半响后,宋文信与李沐妍离开慈幼堂,站在分别的岔路口前,她轻贴他耳畔,低语道,“别忘了今晚的约定。”
宋文信喉头滚动,满面羞红地匆匆离去。她看着他的背影,几度想反悔自己的决定,可终究只能自嘲地叹息,心中自问:李沐妍呀李沐妍,可知你从前有多天真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
她心田蓦地响起他的声音,可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见着。今日不知为何,她总感心神不宁,那股子被他笼罩时独有的窒息感油然而生。尽管她深知,他此刻远在千里之外,他留下的所有关怀,亦在逐步撤去。
‘你在想什么?他若此刻在这儿,你莫非还想求他再续前缘?’心间的讥讽如针刺痛,她自省地摇摇头,牵紧棠棠回了铺子。
然而,那被他注视的滋味依旧挥之不去,她对此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虽明面上似在认真记账,可她手中的笔端分明就是在涂涂画画。心念所至,纸上不自觉地落下了他的名字。
棠棠自慈幼堂归来后,也异常欣喜,口中不停念叨‘爹爹,爹爹’。看来棠棠当真是喜欢宋文信,亦若是在催促李沐妍下定决心,即便不情愿,也不应让女儿失望。
夜幕降临,卧房内,那被他凝望的感觉丝毫不曾减退。
她在膳房翻寻出一壶家中最烈的酒,此刻前脚刚哄棠棠睡下,后脚便到了与宋文信约定的时辰。
“沐妍,我来了……”宋文信在门外轻声唤道。
李沐妍一开门,便瞧见他梗着脖子,拘束得都不知如何看她才好。“文信,小声点儿。大家都睡了。”她在昏暗中犹豫地探出手,将他引入房内。
幽暗深处,她似能听到来自故人的嘲笑……
屋子里,两人行动皆蹑手蹑脚。她给彼此斟上两碗酒,一鼓作气地给自己灌下一碗。
宋文信不敢喝下,还半嘘着声道,“沐妍,你真的想好了?”
她烦躁地掷下酒碗,质问他,“这么犹犹豫豫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听了这话,方才一口干了那酒。
“不用寒暄了,过来吧。”她紧紧抿了抿嘴,移步床边坐下,颔首静待。
他口干舌燥,扯了扯衣领朝她走去,却在半途折回桌旁,将那仅存的一丝烛光吹灭了去。他无所适从,蹲在她面前不是,把她扑倒也不是。最终,他毕恭毕敬地坐在了她的一旁,唯有膝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她。
只闻李沐妍叹了声气,随即解开了自己的腰封与衣裳的系绳。宋文信也依样画葫芦,褪去了自己的外袍。忙活完一阵后,俩人仍是如此干坐着。
他用余光偷瞄,见她的双手正紧扣着她裸露的双臂。他一时情迷,折过身子,朝她袭去。她本能地一惊,见他要退缩,又迅速将他拉回眼前。
宋文信喘息渐重,缓缓贴近她的脸颊,指尖亦不自禁地滑向她的腰际,轻轻环住。他的唇轻染上她的脸庞,她无意识地攥紧拳头,在紧绷中寻觅一丝喘息。他欲深吻,她却引他覆上她的耳垂。敏感之处的酥麻感,熟悉如过往。她放松了些许,顺势依偎他怀里。
每当他的唇落下,那些不该浮现的往昔便似强盗一般,大刀阔斧地劈开她的防备。身体在告诉她:若是萧灼在此,他会用另一种方式令她难以呼吸。
思念一旦蔓延,便难以遏制。她刻意紧闭双眸,指望能将眼前人幻化成他。一时间,此地似有三人交错的身影。只可惜,宋文信很是笨拙,不得要领,亦如萧灼曾言:只有我可以填满你的欲望。
但她不信邪,引着他更进一步。渐渐地,他也放开了许多,俯身而上,吻向她的锁骨。
她在脑海里,将此刻的甜蜜放大,可唯一的法门,却是纵容自己幻想萧灼。想他搂她攀高塔,救火海,犯龙威……他的怒意,他的温情,他的愚蠢,他的笑……她爱他的笑,那般自得,那般温驯。但这一切中,最令她着迷的,却是他为数不多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