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太好了!官人您真是大善人!”她闻言喜出望外,兴高采烈地递上铜钱,“此乃船资!请官人笑纳!”
“不必了!!”他手掌紧抵竹帘,坚决将钱推回她怀中,“反正……”以礼相待之言他说不出口,于是就弄巧成拙地憋了股气,冲口而出,“我不缺这个!”
她只觉这官人性情古怪,轻声道了谢后,便乖巧地坐到船头一隅,再不出声了。
夜色渐浓,乌篷船在粼粼水面上追赶巡游的队伍。他如坐针毡地躲在舱内,透过帘缝,窥望她的神情。
在无人留意的角落,她耷拉着脑袋,双眸累得放空,却又在即将抵达时,再次提起十二分精神,甚至还从篮中捧起一份糕点,对他细语道,“官人,您没收我的船钱,那我送您一份糕点以表谢意。我店名瑞知香,就在钱亭街前柳下,您若觉得合味口,下回来店里,我再多赠您些。”
言毕,她恪守着不进舱的规矩,只以双手顶起竹帘一角,将糕点小心翼翼地递了进去。
萧灼心弦乱颤,小鹿悸动与做贼心虚,合力将他击溃。他愣在原地,面对她散落的善意,毫无招架之力。
直到她久候无果,正欲侧首一探究竟时,他方才如梦初醒,弹起身,以手掌托住了她的双手。“好!谢谢!”
仓惶间,他忘了掩饰声线。
李沐妍亦是一愣,指尖因他的掌心而颤。
他托着她的手不放,一瞬间的失神后,才想起初衷,迅速夺去糕点,压着嗓子冷言道,“谢谢姑娘。你到了,快下船吧。”
两手各自抽回,竹帘摇摆几番,便又稳稳当当地掩住了船舱。她不由自主地向内窥探,隐约只见那是一个高大宽宏的身影。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可她却选择了抛诸脑后。
萧灼眼看着两船相接。船上,她的亲友将她迎去,笑意盈盈又挂上了她的嘴角。
“官人,咱们可还跟着灯船走?”
船夫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无措。手中的糕点散着温热,蒸汽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不了,靠岸吧……”
船夫将他送至客栈附近。萧灼亦在路途中理清了头绪,踏上客栈二楼,见厢房点着灯,遂二话不说地推门入内。
室内三人见其这般雷霆怒容,齐悚然起立。
他不明所以地微哂一声,下颚微扬,示意女儿上前,“萧糖糖,你给我过来!”
雀儿心犯嘀咕,挺身护在棠棠身前,“主子回来啦,这是怎么了?”
萧灼扫过眼前这俩大人,厉声斥道,“好啊好啊,糖糖不懂事,你们也跟着糊涂吗?若非我体感不适,岂不是要在河口,与李沐妍上演一出不期而遇啊?!我萧灼何许人也?需要你们来牵线搭桥?本王的事,何时轮着你们插手?!”
“父王您……”
棠棠欲出言辩解,却被萧灼雷霆之怒打断,“住口!我平日就是太宠你了!竟至你如此肆无忌惮!连这种事都敢擅作主张!”
“父王!您!”棠棠心中不忿,恨不得与他大吵一架,可她终究非其母妃。棠棠的驭父之术,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此刻,只见她那俩眼珠里不知是不是通了泉眼,滴溜溜地往外落泪珠子。“父王,您怎么这么凶,吓死孩儿了……”她哽咽着,委屈地抹鼻子。
“你!”萧灼气得指尖发颤,愤然无语,末了只挤出一句,“你少来这套!”
棠棠转身往榻上一坐,拈起裙摆一角,酸溜溜地似泣似诉,这世上,再没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能与之相比。“父王,您真是活得洒脱呀,看着孩儿日日思母心切,也是一点儿不在意。小时候,您把孩儿从母妃身边带走,孩儿不能说什么……”
闻言,萧灼怒目转向杨从武,眼神如刀,似在质问:此乃你泄露的?
杨从武低眉垂首,似已服罪。幸得雀儿识趣,行了个礼,便赶紧携她这不省心的夫君逃离了此屋。
而棠棠亦续着她的哭诉,“父王……”她朝他招了招手,半藏娇嗔,半藏埋怨,“您过来,过来!”
萧灼不知自己如何走到了这般田地?连有头有尾发一次火的资格,都捞不着了。他甚是不甘地坐到了棠棠的身旁。
“如今,孩儿大了,想见母妃了。您总该成全孩儿吧?”她泪眼微收,捧起他的手掌,语锋忽转,“父王,孩儿今日见到母妃了!”
“什么?!那……那你和她,你们……”
她会意地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些许失落,“没有哦,母妃没认出我来。”
他松了口气,棠棠依进他怀里,哽咽着得意,“父王,母妃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啊。她做的糕也好好吃呢。”说罢,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柔,“父王,您虽百般疼爱孩儿,但孩儿心中仍是渴望能有娘亲的疼爱。孩儿知道,您心里头比孩儿更思念母妃。那且当是为了孩儿,我们父女齐心,把母妃追回来可好?”
“追回来……”一瞬间,萧灼脑海中顿时烟花绚烂,又似万花凋零。思绪纷乱如麻,恼得他几乎要炸开。“谁,谁要追她?要追你自己追。”
“真的?”棠棠早就看透了他,轻笑道,“那孩儿可就自己追啦!若母妃先认了孩儿,您可不许沾光哦!”说罢,她起身费尽力气把萧灼往屋外赶,并戏言,“明日,孩儿就去认亲。啊哈!届时,孩儿要搬去与母妃同住!您老就自个儿住这客栈吧!”
“萧糖糖,你敢?!”萧灼瞪目怒喝,脸色铁青。
棠棠却嚣张地吐了吐舌头,硬是把他推出门外。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个白眼狼?怎就见了娘亲一面,就不要他了?
翌日清晨,萧灼悄悄猫在房门之后,屏息凝听着隔壁的动静。
“雀儿姑姑,我这副打扮好看吗?”“好看啊,糖糖穿什么都好看。”“嘿,不知母妃见了,会不会喜欢?”“她铁定喜欢,姑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