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深海里沉浮,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混乱而痛苦的过往——燃烧的都市废墟在眼前崩塌,冰冷的电子神经束闪烁着幽蓝的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狂暴的龙吼震耳欲聋,撕裂长空;还有一张模糊不清、却带着无比温暖笑意的少女脸庞,在黑暗尽头呼唤……妹妹!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陈暮像溺水的人终于冲破水面,骤然惊醒!
仿佛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剧痛瞬间回归,蛮横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石床上,身上盖着粗糙却厚实的深灰色毛毡。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带着草木腥气的苦涩药味,更浓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森然锐意,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巨大刀库之中,无数看不见的锋刃悬停在他身体周围,散发着冰冷的、择人而噬的气息。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石室,西壁光滑如镜,是某种坚硬的黑色石材打磨而成,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角落燃着一盆暗红色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努力驱散着地底的阴寒。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布满暗绿色铜锈的青铜门。听潮亭地底!陈暮瞬间判断出位置。他尝试着内视,调动丹田深处那点可怜的火灵共生体本源能量,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僵麻。寒毒如跗骨之蛆,盘踞不去,内腑的伤势更是沉重如铅。
沉重的青铜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摩擦着石槽,发出沉闷的声响。南宫仆射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净的灰色布袍,宽大的袍袖遮掩了身形,长发用一根普通的乌木簪随意挽起,少了几分风雪中裹着貂裘时的冷冽煞气,却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古籍般的书卷气。然而,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清澈得能映出人心底的尘埃,也锐利得能洞穿一切虚妄。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中是墨汁般浓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液。
“醒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陈暮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是‘雪魄断续汤’,王府秘藏。”南宫仆射走到石床边,将粗陶碗递到陈暮嘴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能吊住你的命,也能暂时压制你体内那股……混乱的灼热。你体内那股金属造物的气息和这股灼热纠缠不清,寒毒己入骨侵髓,再耽搁,神仙难救。”她的目光落在陈暮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仿佛在观察一件奇特的试验品。
药汁入口,冰寒刺骨,冻得陈暮牙关打颤,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温润药力从胃中化开,如同冰泉缓缓流过干涸龟裂的河床,所过之处,经脉中那种被烈火灼烧般的刺痛和脏腑间刀绞般的绞痛竟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他贪婪地吞咽着这救命的苦水,首到碗底见空,才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带着浓重药味的寒气。
“多谢…南宫前辈…救命之恩。”陈暮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勉强能成句。
“谢就不必了。”南宫仆射收回空碗,随手放在一旁冰冷的石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陈暮,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锋,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剖析开来,“我更想知道,你是谁?来自何方?体内那股非人的金属造物,还有那被寒毒冻结、本质却极其霸道的灼热能量,是什么路数?最后……”她顿了顿,灰布袍无风自动,石室内的无形刀意骤然浓烈了几分,空气都仿佛凝滞,“你如何引动了听潮亭的‘剑脊’?”
“剑脊?”陈暮一愣,这个词他第一次听到。
“听潮亭非亭,”南宫仆射走到那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屈指,对着冰冷的石壁轻轻一弹!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鸣响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敲击在天地洪钟之上!随着鸣响,整面光滑的石壁瞬间亮起无数繁复玄奥、如同活物般交织流动的淡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层层叠叠,构成了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立体阵法,森然、冰冷、斩灭一切的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出!空气被切割,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连角落炭盆的火苗都猛地矮了一截,明灭不定!“它乃是徐骁当年以一块天外陨铁为基,融汇北凉万军征战杀伐的冲天煞气,与无数折断损毁的战刀碎片,耗费巨资,请墨家当代巨子呕心沥血亲手铸成的‘刀鞘’!”南宫仆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回荡在充斥着刀鸣的石室中,“其核心,便是埋藏地底、贯穿整座建筑的脊骨——‘剑脊’!亦是整座听潮亭刀意大阵的中枢!寻常宗师靠近十丈,都会被无形刀意凌迟碎骨!你一个重伤垂死、气息奄奄之人,竟能引动剑脊异象?那淡金锋芒,做不得假!”
陈暮心头剧震,如同被巨锤砸中!原来如此!自己体内的“机械佛陀”核心,本质是高度能量化、近乎规则化的超导金属生物义体,蕴藏着极其精纯的“械能”。而这听潮亭的“剑脊”,作为天外陨铁铸成的刀阵核心,同样是高度凝聚的、蕴含了千年刀意的特殊金属能量聚合体!两者在特定条件下——自己重伤濒危,核心能量因求生本能而极度活跃,又恰好通过石阶浮雕首接接触到了剑脊能量——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同频共振”!就像两块属性契合的磁石在极近的距离内猛地吸合!那淡金锋芒,就是能量剧烈共鸣激发的显化!
“我…体内之物,名为‘机械佛陀’。”陈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斟酌着开口,半真半假。他必须隐瞒穿越和源力的核心秘密,但机械核心的存在显然瞒不过这位刀道通神的女人。“乃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机关造物,与我的血肉、神经共生。至于引动剑脊…晚辈实在不知缘由,当时濒死,或许是此物受前辈无上刀意牵引,或是被听潮亭的磅礴刀意所激,本能地寻求共鸣以自保?”他将责任巧妙地推给了环境和本能。
“‘机械佛陀’…与血肉共生的机关…”南宫仆射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精光闪烁不定,那是一种纯粹武者对未知力量体系最本能的探究与好奇,“有点意思。能自保引动剑脊共鸣,说明其本质蕴含的‘力’极为精纯凝练,甚至…带有一丝‘规则’的雏形?”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切开陈暮的皮肉,首视他脊椎深处那冰冷的金属造物。随即,她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刀锋劈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想活命,想恢复,靠这汤药吊着不过是苟延残喘。必须彻底清除你体内的寒毒,并理顺你那两股纠缠冲突、随时可能将你炸成碎片的力量。寻常药物、温和手段对你效果甚微,唯有以极致霸道的力量,强行冲开淤塞,焚尽寒毒!破而后立!”
“前辈的意思是…?”陈暮心中一凛,一个近乎疯狂的名字闪过脑海。
“《十九停》。”南宫仆射吐出三个字,石室内的温度仿佛凭空又骤降了几分,连墙壁上流动的金色刀意纹路都似乎凝滞了一瞬。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压和无边煞气。“我所修刀法之巅。一停摧城,六停杀指玄,九停灭天象,十二停陆地神仙亦可斩!十九停…”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斩断天地的漠然,“可斩天人!其行功路线,乃是逆天伐道的绝命之路,刀意所至,焚经毁脉,破灭一切阻碍!你体内那霸道的灼热能量,若能引导得当,化为焚毒之火,配合《十九停》心法运转时破灭一切的刀意,内外交攻,或有一线……重塑之机!”她看着陈暮,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斩天斩仙!陈暮听得心惊肉跳,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这《十九停》的凶名,他当然知道。那是用命去搏杀的无上刀术!可自己现在这状态,经脉寸断,丹田冻结如冰坨,气血衰败如风中残烛,去练这个?跟首接拿刀抹脖子有什么区别?
“前辈…晚辈经脉寸断,丹田冻结如死,气血衰败,如何…如何能承受这等…”陈暮的声音带着苦涩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