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什么?” “你们看!天台上有个人!” “哦,好像是这所学校的nc学生,估计准备跳楼了吧……” “跳呗。怎么还不跳?” “咦?有第二个人上天台了,这身有点熟悉啊……” “等等……这好像是唐郁!” 蜂鸟仰起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那原本迷惘的神情一瞬间涌现出了强烈的不安:“有诡异在跟着唐郁!它想要把唐郁推下去!” 燕朗听到蜂鸟这句话,他脸色一变,朝着教学楼冲去。 但每条走廊乃至于楼梯上都挤满了人,哪怕燕朗发动异能也像深陷泥沼寸步难行。 “唐郁这是在干什么?” “他怎么越走越近啊?” “卧槽唐郁不会被这所学校的诡异控制了吧?!” “。。。。。。”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唐郁伸出手,轻轻捂住了那位学生的耳朵。 灿烂的阳光笼罩住了他们。 离天台极近的学生止住了他继续靠近的脚步,转过身呆呆地望着唐郁。 刺眼的阳光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站在底下的人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只能见到唐郁将那个学生推向了铁门,像是从淤积的时光里救出了一个迷途的灵魂。 绝大部分玩家都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在玩家的认知中,唐郁这个nc似乎一直和“花瓶”、“废物”、“被保护者”挂钩。 可现在,似乎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唐郁怎么站在这里不动了?” “他想做什么?” “该不会想要跳楼吧?” “那是什么!” “……” 一个看不清形状与颜色的东西从唐郁的手中脱落,乘着风飞了下来,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每一层走廊里的学生们全都伸出手,想要接住。 玩家们也争先恐后地伸手想要接住。 但那只“小鸟”飞得又高又远,飞出了玩家们的视野范围。 在玩家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本已停掉的广播声再次响起:“喂喂喂?” “这位同学,你能听见吗?” 阳光里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是头微微偏了一下,像是在倾听着风流动的声音。 所有玩家都听到了那诡异的声音用极具共情力的声音叹息道:“每天这样生活一定很累吧。” “明明你讨厌学习。” 讲师愣了一下,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道上课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的身影。 每当她给唐郁讲题时,这个nc就会格外认真地倾听,能拿到沈君行的生日邀请函全靠一次次课后辅导。 在论坛上许多讨论如何刷唐郁好感度的帖子里,甚至 有提出送唐郁学习笔记、试卷之类的礼物,因为玩家们给唐郁打上的标签就是“热爱学习”、“笨鸟先飞”、“差生玩具多”…… 这样的唐郁……居然是讨厌学习的吗? 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唐郁。 “……讨厌被人注视……” 正在不断推开nc往楼梯上跑的燕朗步伐一顿,这句话好像一个拳头打在了他的脑海。 那拳头重重敲击上车窗,鲜血在玻璃上溅开,车窗后是一道慌乱的人影,像是某种受惊的小动物,蜷缩在巢穴里,和外界的人类对视。 那其实是燕朗对唐郁这个nc最初的模糊的印象。 他觉得那个nc被吓到瑟缩的样子很有意思。 ——想看清这个nc的样子。 ——“啧,让我看看美女。” 血淋淋的手伸向了那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nc,像是在逗弄着一只小猫小狗。 蹲在桌底看着他。 送早餐时看着他。 站在楼梯上看着他。 接过钥匙时看着他。 …… 和其他玩家一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还是要让自己一天一天又一天这样循环往复地生活。” 每当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内心就会感到满足与贪婪。 渴望永远看下去、更近一步地看下去、摘下口罩咫尺之间地看下去。 “你总是很害怕也很不安。” 但他却……从未想过被注视的唐郁的害怕与不安。 “快乐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蜂鸟呆呆地眨了一下眼,长时间直视太阳让她的视野有些模糊,生理性得泪水似乎要从眼眶里流出来,但她仍然固执地望着唐郁。 沐浴在光芒中的唐郁,像极了她第一次使用异能,san值清零后,唐郁在她眼中呈现的形象—— 闪烁着光晕的纯白身影从混乱不堪的世界中走出,带来了宁静包容的天空。 是天使。 是妈妈。 是会和她一起坐在月亮船上,露出一个很浅笑容的唐郁。 那时的她神智不清,很多东西都想不明白,却依然记得唐郁望向唱歌的她时,宛如笼着一层终年不散的大雾的蓝眸。 雾蒙蒙的蓝眸,悲伤又温柔,清醒又癫狂。 她情不自禁抬起手,微颤的指尖似乎是想要描摹出天边的那道轮廓,又像是想要接住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就像是唐郁将口罩摘掉、随风飘走的那一刻,她和无数玩家伸出手想要接住口罩那般,这一刻她也下意识伸出了手。 “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我哥那个人学什么都很快。” ——“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任何对我们来说很困难的内容,我哥看几眼就能掌握了。” ——“我哥那种人,就像天才完全无法理解笨蛋的世界嘛。” 舍曲林伸出手按了一下耳朵,但那些杂音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絮絮叨叨的声音,分不清是游戏里诡异的力量,还是他犯病时的幻听。 风吹在他的身上,蓝色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仿佛成为了讲台上的老师,望着认真又苦恼地听讲的学生。 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戴着口罩、低眉顺眼的学生瑟缩着抬起了头。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得满教室的纸张哗啦啦翻动,舍曲林在对上那双蓝眸的刹那,耳边所有的杂音似乎也只剩下了纸张簌簌声。 ——“我真的很讨厌没有正常感情的怪物。” ——“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蓝眸是那高远的天空,唐郁的位置在逐渐拉高,高过了他的头顶,让他只能不断仰起头,仰望着那道身影。 舍曲林和走廊上的所有人一样贴着护网,高高仰起头,望着天台上的那道身影。 ——“请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当初唐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比另外两个蠢货先一步猜到了唐郁的意图。 因为他曾经从沈君行的口中亲耳听到“我还没有切过智力9的脑子”。 那时他就意识到,有nc知道玩家的存在。 之前是沈君行,现在也可以是唐郁。 如果他能帮唐郁完成愿望,那么唐郁就一定会原谅他了。 毕竟在玩家之间,只有他能理解唐郁的意图,也只有他能帮唐郁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狂想,所以,哪怕他对仪式的理解暂时失败了,唐郁也只能依赖他。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诚意。” 他是如此低声下气又胜券在握地祈求道。 “你们看!你们快看!他怎么背过身了?!” “他是不是要自杀了?” “……” 随着天台上的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背对所有人,站在天台边沿后,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道道惊呼。 舍曲林瞳孔紧缩,试图吞下喉头涌出的震颤。 他耳边的每一道杂音似乎都变成了唐郁的声音,眼前闪过了一道道唐郁的身影。 愚蠢的唐郁。 胆小的唐郁。 瑟缩的唐郁。 戴着口罩面容模糊的唐郁。 坐在教室里解不出来题的唐郁。 …… 最后的最后,是在关于写满仪式问题的黑板前,拿着粉笔,缓缓转过身的唐郁。 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耀眼夺目。 舍曲林呆呆地仰着头。 ——“完全想不到我哥有一天会仰望别人的样子嘛,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那对方一定是个绝世天才。” ——“哈哈,反正不会是我这样的笨蛋。” 站在天台边沿的身影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着太阳。 蜂鸟屏住了呼吸。 盛大的阳光下,她仿佛看到巨大的玻璃囚笼倒扣在这个世界上,关住了一只漂亮的鸟儿L。 鸟儿L是不该待在笼子里的。 于是那只小鸟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笼子的漏洞——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小鸟啊小鸟,被人类关着固然痛苦,可离开了笼子的保护,你可能会死。 即使是这样的结果,你也要选择自由吗? ——她这样去问。 满世界传来的惊呼好像能把巨大的玻璃笼子震碎,眼前的画面仿佛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播放,她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一跃而下。 金色阳光附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衣衫照得闪闪发光,那鼓动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自在地飞翔,像是无翼鸟,进行着一生只有一次的飞翔。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冲了上去,似乎想要捕获那只出逃的鸟儿L。 “砰——” 身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蜂鸟睁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灿烂的阳光照耀下,那道本该鲜血横流的身影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啊?” “人哪儿L去了?!” “……” 这一切的变故几乎是眨眼间的事情,上一秒还在坠地,下一秒就凭空消失,如果不是地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了,那么这一幕…… 就像无翼鸟俯冲向地,向死而生,长出了翅膀,自由自在地飞走了。 留下停在原地的人们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怎么连血也消失不见了?” “唐郁在哪里?” “他死了吗?” “死了的话怎么没有尸体?” 许多人都在问,他们试图寻找着唐郁残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 蓝色的天空、蓝色的玻璃,大片大片的蓝里隐约可见那么一点红痕。 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蜂鸟看到了校园花坛里开得正红的杜鹃花丛。 蓝白色的校服藏在了杜鹃花丛中,似乎能看见十八岁的唐郁。 蜂鸟快步冲上前,她微颤着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那个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学生面庞,对方像是如梦初醒般,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那个救我的人在哪里吗?他有着一双蓝眼睛。” 不知是过长时间直视太阳,还是那心头涌动着的奇异情愫,泪水从蜂鸟的眼眶落下。 她的心空洞得厉害。 她终于明白了那种空洞的原因。 那个救起她的唐郁,那个被她和所有玩家追逐着的唐郁,其实从最开始,就站在了悬崖的边沿。 有无数双手朝他伸去。 却没有任何一只手拉起了他。 …… 他们全都将他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