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离柔婉的苏州水乡,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致逐渐染上浙西南的苍翠山色。抵达龙泉时,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泥土与矿物气息,这座因瓷而兴的城市,千百年的呼吸都与窑火紧密相连。
节目组此次对接的,是当地一家坚持古法烧制龙窑的青瓷工坊。坊主姓章,五代制瓷,沉默寡言,一双手粗糙有力,指缝间嵌着洗不尽的瓷土痕迹,唯有在看向满室素坯和窑火时,眼神才会流露出近乎虔诚的光彩。
体验从最基础的练泥、拉坯开始。
章师傅演示时,看似简单的泥土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辘轳的旋转,轻盈地向上生长,瞬息间便呈现出优雅的碗形。但轮到他们自己上手,才知其中艰难。
江瑾辰再次遭遇了“手工滑铁卢”。控制旋转的脚力与手上塑形的力度需要精妙配合,他那习惯于下达精确指令的大脑,似乎难以协调这份原始的、需要凭感觉去把握的力道。泥土在他手中不是下去,便是被他无意识施加的过大力度扭曲成不成形的怪模样。他抿着唇,眉头微锁,仿佛在应对一个比股市波动更难以预测的对手。
刘亦菲的情况稍好,她心思沉静,更能体会手指与泥土接触时那种细微的反馈。虽然初时做出的坯体也厚薄不均、歪歪扭扭,但几次失败后,她逐渐找到了些许感觉,能勉强让泥土在掌心维持住一个碗的大致形状了。她专注于指尖的触感,鼻尖沾了一点泥灰也浑然不觉。
章师傅话不多,只在关键处指点一两句:“心要静,手要稳。”“不是用手力,要借辘轳的转力。”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在刘亦菲稍显成型的泥坯上略一停留,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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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劳作结束,两人都是满手泥泞,腰背酸涩。工坊为他们准备的休息处就在龙窑不远处的一处小院,古朴安静。
晚间,刘亦菲洗漱完毕,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衣,靠在窗边晾头发。窗外能望见远处山坡上章家工坊那口百年龙窑的模糊轮廓,在夜色中如同静卧的巨兽,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江瑾辰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从书房出来,看到的就是她望着窗外出神的侧影。月光和院落里的灯辉淡淡洒在她身上,柔和静谧。
他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黑暗:“在看什么?”
“看那口窑。”刘亦菲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白日劳作后的慵懒,“章师傅说,明晚是吉时,要开窑。不知道我们做的那些……能不能有一两件幸存下来。”她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期待,也有一丝对不确定性的微微忐忑。
烧窑,犹如一场与火神的对话,成败与否,充满了偶然性。即便是老师傅,也无法保证每一窑都完美无缺。
江瑾辰没有立刻回答。他今日与泥土“搏斗”战绩惨烈,对自己那些歪扭的“作品”能否经得住千度窑火的淬炼,不抱任何希望。但他能听出她话语里那点珍视的意味。
“即使失败了,过程也值得。”他说道,语气是一贯的理性客观,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体验本身的意义,大于结果。”
刘亦菲转过头来看他,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希望能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最丑的小杯子,也是自己亲手做的呀。”她微微笑起来,“你说,要是真烧出一个,你会用它喝水吗?”
江瑾辰目光落在她含笑的脸上,沉默了片刻,然后非常认真地回答:“会。”
一个字,简单,却郑重。
刘亦菲怔了一下,随即笑意更深,心底那点因白日辛苦和明日不确定性带来的浮动,悄然沉淀下去。她重新靠回窗边,轻声说:“嗯。我也觉得你会。”
夜风拂过院中的竹叶,沙沙作响。远处龙窑沉默地矗立,包裹着无数等待重生的泥胚,也包裹着两份悄然埋藏、共同历经火炼泥土而悄然贴近的期待。
明日窑开,见证的将不只是瓷器的成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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