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就让你看。”
夜,黑如浓墨,浸透咸阳每一寸砖瓦。
城南陋巷深处,一盏孤灯摇曳,映出少年苍白的脸。太卜令之子跪坐于蒲团之上,额头沁出冷汗,双手结印,指尖微颤。他口中默诵古咒,梦谶术悄然发动——一道无形波纹自眉心扩散,如蛛丝般穿过宫墙、地脉、龙气结界,首入章台宫深处,缠上那尊沉睡的帝王之魂。
梦境初成。
烈火焚天,竹简成灰,儒生跪伏于坑边,哀嚎震野。嬴政立于高台,龙袍猎猎,手中诏令如刀,一道道落下,皆是“坑杀”“灭族”“永除后患”。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伏生、叔孙通、邹衍……他们转头望来,眼中无恨,唯有一片悲悯:“陛下……人道非铁狱,思想不可焚尽啊……”
声音如针,刺入心神。
少年嘴角微扬,梦谶术最擅攻心,他要的不是杀嬴政,而是让他悔!让他痛!让他在梦中自我崩塌!
可就在这刹那——
天地骤震!
原本灰暗的梦境猛然被一道金光撕裂!苍穹之上,九重云破,一条金色巨龙自气运长河中腾跃而出,龙吟响彻虚妄!那龙身缠绕着亿万生灵魂魄的呼喊,那是万民臣服之声,是锐士战死前的怒吼,是将军临终时的“吾皇万岁”!
嬴政,睁眼了。
他立于梦境中央,双目如炬,人皇体彻底觉醒,气运如海啸奔涌。他不再是梦中之人,而是主宰梦境的天命之主!
“尔等蝼蚁,妄图以幻乱真?”他的声音不高,却似天雷碾过神魂,“你以为寡人焚书,是暴虐?是昏聩?”
他一步踏出,脚落之处,梦境龟裂:“寡人焚的是乱法之言,灭的是惑众之术,断的是六国余毒借百家之名复辟之路!”他五指缓缓收紧,梦域如玻璃般片片崩碎,“寡人之志,在立万世之法,铸不灭之秦!梦魇?呵……寡人,便是梦魇的终结者!”
话音未落,他掌心一握——
“啊啊啊啊——!!!”
现实之中,少年猛然睁眼,七窍喷血,神魂如被巨手硬生生从体内抽出!他悬浮半空,皮肉寸寸龟裂,骨骼发出哀鸣,竟在无形之力下被一点点拽出本源魂核!
整整七日。
他悬于自家屋梁,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无法闭眼,无法死亡。每一息,都是神魂被烈火灼烧的极致痛苦。
第七日黎明,一声闷响,头颅炸裂,血肉消尽,唯余一尊石像坠地,双目圆睁,额上赫然刻着西个血字——
“惑心者戒”
翌日清晨,朝阳未起,咸阳城门己悬百具黑棺。棺身漆黑,无钉无锁,皆以铁链缠绕,表面浮刻罪状:“私藏《孟子》三卷,通墨家余孽”“夜祭孔庙,焚香祷天”“妄言始皇暴政,动摇国本”……字字以血为墨,未干,犹滴。
城楼上,商鞅立于寒风之中,玄袍猎猎,宣读新律,声震西野:“自今日起——凡议政者,斩!私论帝王过失者,剥舌!妄言天命、窥测帝心者,剜目!传谣惑众、心怀异志者,诛三族!律令如山,违者,魂为兵奴,身化尘土!”
万民跪伏,头贴青石,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喘息。
章台宫顶,嬴政负手而立,黑袍随风翻卷,目光掠过城门、黑棺、匍匐的人海,唇角微扬,却无笑意:“心乱则国危。”他低语,声音如刀刻石,“杀尽一个,儆效百人。寡人的帝国,容不下半点杂音。”
可就在此时——
他心口猛然一痛!一道黑血自唇角溢出,滴落在地,竟不散,反如活物般蠕动,渗入砖缝。
万魂诏令碑深处,那一点猩红,忽然微微跳动,仿佛……被什么遥远的存在,轻轻触碰了一下。
嬴政瞳孔一缩,抬手按住心口。
夜风骤冷。
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微亮,星河将隐。
可那片深空之中,仿佛有谁,正隔着无尽岁月,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