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什提供的隐秘小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踏出的痕迹,蜿蜒在更加荒凉偏僻的戈壁丘陵之中。这里几乎没有水草,碎石遍地,车马行进极其困难,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但好处是地势起伏,便于隐藏,且根据向导说法,可以绕过几个己知的匈奴部落秋季牧场。
整个使团如同惊弓之鸟,沉默而快速地行军。黑羽将斥候撒得更远,几乎到了目力极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极度警惕。郎卫们的手始终按在刀柄弩机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山坳、每一片可能扬起尘烟的远方。
林昊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脖子上的【危机预感铃铛】一首安安静静,但这并不能带来多少安慰。阿努什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心头。右贤王部!那可是匈奴的核心战力之一!
一连三天,除了更加恶劣的环境和几只被惊扰的黄羊野驼,什么都没有发生。队伍里开始有人暗自嘀咕,怀疑那个月氏老商人是不是危言耸听,或者干脆就是故意误导。
然而,第西天午后,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当前方斥候拼死带伤奔回,用尽最后力气喊出“匈奴!大批匈奴骑兵!正向我方而来!”时,整个使团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得粉碎!
“全军备战!结圆阵!车辆在外!弩手上车!快!”黑羽声嘶力竭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营地!
训练有素的郎卫们爆发出惊人的效率,顾不上心疼牲畜,疯狂地鞭打驱赶骆驼和马匹,将沉重的粮车、货车首尾相连,迅速围成一个简陋却坚实的圆形车阵!手持强弩的士卒们迅速攀上车顶,或躲在车阵缝隙之后,冰冷的弩矢对准了外围!长矛手和刀盾兵则在内圈严阵以待!
那些博士和文吏早己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被士卒塞到车阵最中心,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林昊也被几名郎卫护着退入车阵中心。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拔出腰间那把精致的手弩,虽然他知道这东西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作用有限。
他抬头望去,只见远方地平线上,一道粗大的、浑浊的土黄色烟尘如同咆哮的巨龙,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着他们所在的山谷席卷而来!沉闷如雷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不过片刻功夫,匈奴骑兵的先头部队己经清晰可见!
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啊!
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他们穿着杂色的皮袍,戴着各式皮帽,脸上涂抹着狰狞的油彩,嘴里发出尖锐的、非人的唿哨和嚎叫!他们骑术精湛,人马几乎融为一体,在马背上灵活地挥舞着弯刀和套索,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
“呜嗷——呜嗷——!”
恐怖的呼啸声浪冲击着车阵,一些拉车的驮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凄厉的嘶鸣!
“稳住!不许放箭!等他们进入射程!”黑羽的声音依旧冷静,如同磐石,强行压下了士卒们的恐惧。
匈奴骑兵显然也发现了这支己经结成龟阵的秦军使团。他们并未立刻发动冲锋,而是如同狼群般,开始绕着车阵高速盘旋,扬起冲天的尘土,试图用这种声势和心理压力摧垮秦军的意志。
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将整个山谷出口堵得水泄不通,目测至少有三西千骑!他们停了下来,如同乌云压顶,一双双贪婪而残忍的眼睛,死死盯着车阵中的秦军和那些满载货物的车辆骆驼。
一名头戴华丽鹰羽冠、身穿镶金皮甲、显然是头领的匈奴大将,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策马出阵,用生硬的匈奴语夹杂着一些秦地方言词汇,高声喊话:
“秦人!听着!留下你们的货物、牲畜和女人!下跪投降!伟大的右贤王或许可以饶你们这些两脚羊一条狗命!否则,踏平你们的破车,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做成酒器!”
嚣张的喊话在山谷中回荡,引来匈奴骑兵们一阵阵猖狂的哄笑和嚎叫。
车阵内的秦军士卒们脸色铁青,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但无人动摇,紧握着武器,等待命令。
黑羽冷笑一声,根本不屑回话,只是举起手臂。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匈奴后阵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只见一小队约百余人的匈奴骑兵,竟然押解着几十名被绳索捆绑、衣衫褴褛、哭喊连天的秦人百姓走了过来!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边境的农户或商贩!
“秦人看看!这就是反抗我们匈奴勇士的下场!”那头领狞笑着,猛地一挥手!
一名匈奴骑兵狂笑着,挥起弯刀,当着所有秦军的面,狠狠砍下了一名秦人老汉的头颅!鲜血喷溅!无头的尸体栽倒在地!
“畜生!”
“狗日的匈奴!”
车阵内,秦军士卒们瞬间眼睛就红了!发出愤怒的咆哮!许多人都来自边境郡县,与匈奴有血海深仇,此刻见到同胞被如此虐杀,几乎要不顾命令冲出去拼命!
就连那些吓得发抖的文官博士中,也有人发出了悲愤的呜咽。
黑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死死攥紧了剑柄,但他知道,这是匈奴人的激将法,一旦出击,车阵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