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所有存在的注视下,缓缓地,勾勒出一个轮廓。
一个温柔的、朦胧的、属于女性的轮廓。
她没有清晰的五官,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由纯粹的“母性”概念构筑成的光影。她以一个怀抱婴儿的姿态,静静地悬浮在怨海的中央,低着头,仿佛在凝视着怀中那个不存在的生命。
紧接着,她开口了。
她开始哼唱。
那依旧是童谣的旋律,简单,重复。但不再是孩子那稚嫩、胆怯的清唱。
那声音,温润,醇厚,仿佛穿透了亿万年的时光,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任何躁动灵魂的慈爱与温柔。
歌声,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整个沸腾的、咆哮的、充满了诅咒与憎恨的怨海,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怨魂,都停下了攻击。
那个由羽人族诗人所化的、翻滚的黑雾,静止了。它那无数只绝望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那个光影构成的母亲。那永恒的质问,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的、几乎被遗忘的濡慕所取代。
那个由硅基生命所化的、崩溃的数据流几何体,也停止了闪烁。它那混乱的核心代码中,一段早己被废弃的、代表“起源”的音频信号,被重新激活。它不再思考真理,它只是,想靠得更近一些。
一个又一个狰狞、扭曲的怨魂,转过了它们的“头颅”。
它们眼中的疯狂、憎恨与不甘,在接触到那歌声的瞬间,如同冬雪遇暖阳,开始迅速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它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委屈、迷茫,与极度渴望的……眼神。
它们不再是复仇的恶鬼,不再是质问苍天的失败者。
在这一刻,它们变回了孩子。
一群迷路了太久太久,终于,又一次听到了母亲呼唤的孩子。
它们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光影母亲,缓缓地,漂了过去。
没有敌意,没有攻击。
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那份温暖,想要再听一次那首属于“家”的歌。
陆隐的神魂,己经虚弱到了极致。他像一个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战士,只能无力地靠在战场的角落,看着这幅连神明都未曾预料到的画卷,缓缓展开。
他做到了。
他没有去净化,也没有去毁灭。
他只是在这片寸草不生的、由纯粹的怨恨构成的荒原上,种下了一颗名为“菩提”的种子。
而远方,那只横亘宇宙的巨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它那由法则构成的虹膜,彻底停止了转动。组成“眼白”的亿万坍缩宇宙,光芒恒定,死寂一片。
它在观察,在记录,在分析。
但这一次,它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没有发布任何指令。
陆隐的目光,从那片正在被歌声安抚的怨海,艰难地移开,落在了那朵悬浮于他身前的黑色莲花上。
他忽然发现,那朵由“终结”与“寂静”法则构成的、象征着绝对理性的黑色莲花,其最中心的一片花瓣,不知从何时起,边缘处,悄然出现了一抹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净的……
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