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方才大亮,平安县衙门前青石砖地上还沾着晨露的湿气,便被一阵激烈的吵嚷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你这杀千刀的张老西!光天化日就敢抢我家的牛,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身材干瘦、面色黝黑的农人死死拽着缰绳,脖子上的青筋因嘶吼而暴起。
对面一个稍显壮实的中年汉子同样紧抓缰绳不放,闻言更是怒目圆睁:“李老栓!你才是血口喷人!这明明是我家‘大青’,从小养到大的,昨日不过是在村头吃草,转眼就被你牵了去!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厉害!”
被两人争夺的是一头壮硕的水牛,毛色青黑,显然被照料得极好。此刻它似乎被眼前的争执惊扰,不安地甩着头,鼻中喷出粗气,蹄子焦躁地刨着地面。
“放屁!你看它角上的旧痕,那是去年开春在我家棚里磕的!”
“胡扯!那分明是前年拉犁时在田埂上摔的!你连这都想冒认!”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说张老西老实的,有说李老栓不像骗人的,一时间也难辨真伪。两人越吵越凶,推搡之间,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干什么!干什么!县衙重地,岂容尔等喧哗厮打!”
一声洪亮的呵斥自衙门内传出。刑侦捕头赵雄带着几名捕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他年近西十,面容刚毅,目光如电,一身公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不怒自威。身后跟着的是文书捕快吴文,拿着记录簿,神色严谨;再后面是身材魁梧、满脸不耐的武力捕快郑龙。
而在这一行人最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乎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是刚顶职不久的小捕快林小乙——或者说,灵魂己然是现代神探高逸的林小乙。
高逸(林小乙)下意识地快速扫视全场:争执双方的情绪、体态、衣着细节;水牛的状态、缰绳的磨损程度;围观人群的反应…这是他多年刑警生涯形成的本能。然而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和本能却让他立刻低下头,做出怯懦惶恐的样子,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在他脑海里短暂交锋,让他显得有些怔忡。
“官爷!官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张老西一见官差,立刻扑过来就要跪下。
李老栓也不甘示弱,抢着道:“赵捕头!您明鉴!这牛真是我家的!”
赵雄眉头紧锁,大手一挥:“都站好!公堂之外成何体统!郑龙,吴文,先把人分开!王老五,维持一下秩序,别让乡亲们挤太前!”
老油条捕快王老五应了一声,顺手就把身边的林小乙往前一推:“去去去,小乙,边上站着去,别挡着路。”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林小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忙稳住身子,喏喏地应了声“是”,退到一旁角落,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头水牛。他注意到,当那张姓农人因为激动而稍微扬起手中的缰绳时,那水牛的头微微向后缩了一下,似乎是个习惯性的闪避动作。而李姓农人拉扯时,牛只是不耐烦地摆动。
这点细微差别极不明显,若非他受过专业训练,几乎无法察觉。
“有点意思…”他内心暗道,但随即立刻收敛心神——现在他不是神探高逸,只是个小捕快林小乙。
郑龙粗暴地将两人隔开,吼道:“吵什么吵!再吵先一人打五板子!”
吴文则更细致些,先是查看了一下水牛的情况,然后对赵雄低声道:“头儿,看样子是争牛。双方情绪激动,不像轻易能和解。”
赵雄嗯了一声,目光在张老西和李老栓脸上来回扫视,沉声道:“既然各执一词,那就别在衙门口丢人现眼。都跟我进来,请县令老爷明断!”
说罢,他转身率先向衙内走去。郑龙推搡着两个还在互相怒视的农人跟上,吴文记录着初步情况。
王老五经过林小乙身边时,又没好气地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着牵牛!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哦…哦,好的,五哥。”林小乙连忙应声,小跑过去,从还在互相瞪眼的张、李二人手中接过缰绳。在手指触碰到缰绳的一刹那,他又下意识地了一下材质和磨损处。
牛似乎温顺了些,跟着他走。
牵着牛走在队伍最后,听着前面依旧不休的争吵和郑龙的呵斥,高逸的灵魂在林小乙的身体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穿越后的日子,看来注定不会平静了。而这起看似简单的争牛案,似乎也藏着些需要细心才能挖掘的真相。只是现在,他必须藏好自己,绝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他低着头,牵着牛,一步步迈入云陵县衙的门槛,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怯懦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