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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盐棚中的夏王(第2页)

“是王师吗?!还是……来抓人的?!”

死寂瞬间被打破,整个流亡的村落如同受惊的蜂巢。衣衫褴褛的盐工和流民们跌跌撞撞地从各自冰冷的蜗居中涌出,不顾严寒,踉跄地向村口聚集。

蹄声如急雷,眨眼间卷到村内。数匹健壮的枣红大马喷着浓重的白汽,在盐棚前的空地上人立而起,裹挟着刺骨的腥风停下。为者骑士身披厚实的犀皮甲,边缘用黄铜片加固,在火把光影下闪烁着冷硬的寒光。他腰间悬着的短刀,鞘口清晰地露着一段温润的玉质刀柄——那是唯有后羿核心亲卫才能拥有的标志性装束,如同死亡的印章!他们目光如鹰隼,倨傲而阴冷地扫视着这群如同惊弓之鸟的蝼蚁。

“大夏王命!”为首的令官勒住躁动不安的马匹,冰冷的声音如同冰棱相互刮擦,在这死寂的寒夜里令人心胆俱裂,“今岁冬至祭祖大典,需各方国上贡佳酿,以飨社稷先祖!不得延误!”他扬手,一卷厚实的、带着膻味的羊皮纸卷轴如同沉重的石块,精准地砸在闻声赶来的吴丘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

“啪”的一声闷响。吴丘被打得偏过头去,身体晃了晃,却没倒下。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颊上被砸出的血痕和羊皮卷角的污迹,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整个斟灌邑瞬间陷入一片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马匹焦躁的响鼻和火把燃烧时油脂爆裂的噼啪声。酒?在这个连黍粒都如黄金般珍贵,每一斗都要用人命去熬盐才能换来些许糊口之粮的流亡绝地!酒,那是稷神的精华,是无数粒黍米在窖中沉睡、发酵才能孕育出的琼浆!在这片盐卤啃噬、死亡笼罩的土地上,每一粒黍米都意味着生存的可能。酿酒?这是要榨干他们最后一口心血!

令官那蛇一般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缓慢而冰冷地扫过人群一张张因长期盐卤侵蚀和营养不良而枯槁、惊恐的脸。那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试图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烫下恐惧的烙印。终于,他的视线定格,落在了那个因寒冷和虚弱而躲在人群后、试图蜷缩起单薄身躯的姒相身上。火把明暗跳动的光芒掠过少年布满泥垢、冻得发青的脸颊,也映亮了他眸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惧与屈辱。

“哦?”令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虚伪的惊讶和刻意的嘲弄,“夏后……可在?”

数百道目光,恐惧的、麻木的、怨恨的、绝望的,如同冰冷的、淬了盐卤毒汁的钢针,瞬间齐刷刷地刺在姒相的背脊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口腔里干涩得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喉咙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问你话呢!聋了?!”吴丘猛地转身,用他那只好腿支撑身体,狠狠推了姒相一把。力道之大,让本就虚弱不堪的少年踉跄着冲前几步,完全暴露在令官和火光的焦点之下。

火光跳跃,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狼狈的泥点、冻裂的嘴唇和那双努力保持镇定却依旧流露出惊恐和屈辱的眼睛。面对令官那洞穿一切、充满恶意的逼视,姒相感到自己最后的遮羞布也被彻底撕下,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张了张嘴,肺部艰难地挤压出一丝气息。

“在……”声音嘶哑干瘪,如同一个破旧漏风的陶甑艰难地鼓动空气。

“那就好!”令官的马鞭在冻得僵硬的空气中猛地炸开一道刺耳的鞭哨,如同宣告最后的判决,“王上最是‘惦记’您的才华!这贡酒一事,就交由夏后督办了——”他刻意拖长了音调,每个字都像淬毒的箭矢,“王上说了,可盼着您亲手酿造的‘美酒’祭祖呢!莫要辜负厚望啊!哈哈哈!”

随行骑士爆发出刺耳的、充满嘲讽的狂笑。笑声如冰锥,刺破寒夜的寂静,也彻底碾碎了姒相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马蹄声再次响起,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粒,带着得意的笑声和命令的余音滚滚而去,留下满地狼藉的蹄印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盐工和流民们如同木偶般缓缓散开。投向姒相的目光,彻底变了质。之前的轻蔑、麻木、冷漠,此时全都被一种更加实质、冰冷的怨毒和憎恨所替代。那不仅仅是恐惧,更像是绝望的狼群被逼到角落时,看向那只被迫成为诱饵的幼兽的眼神——因为他的身份,因为这道首接指向他的“王命”,他们将不得不倾尽所有,甚至搭上性命去为他的囚笼挣扎。酒,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姒相,成了那根系剑的细绳。篝火旁,一个母亲死死搂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干瘦孩子,看向姒相的眼神空洞麻木,却在深处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吴丘沉默地看着众人散去,又看看独自立在寒风中、几乎被这无端加身的催命符压垮的姒相,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里,翻滚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新搭建的土坯酿酒工坊,紧挨着老盐棚。这里的气味甚至比盐棚更加难熬。封闭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甜腻气息。那是糜烂的黍粒、麸皮和水混合后,在闷热中强制发酵释放出的味道,它们纠缠着工棚泥土的腥气、柴草燃烧的焦糊味以及人体汗液的馊臭,如同有了生命,凝结成一片化不开的、黏稠而温热的瘴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呕出来。

姒相在这窒息的地狱里劳作。身上的粗麻衣己经被汗水、酒液蒸气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紧紧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他必须吃力地搅动着巨大的陶槽里那些发酵的黍糜。粘稠的糊状物里泛着灰绿色的泡沫,刺鼻的酸腐气如同鬼魅的手指,死命地往他的鼻腔、喉咙甚至脑子里钻,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他的皮肤开始发红瘙痒,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眼神也有些发首。

老酒工柴禹,佝偻着虾米般的背,抱着一把湿柴,悄无声息地从后面靠近蒸酒的土灶。他枯枝般的手指熟练地将湿柴塞进灶口,动作带着一种疲惫的精准。

“柴伯……”姒相的声音在喉头滚了滚,终于冲破那层令人作呕的空气,沙哑地响起。他看着槽底那些无法继续发酵的死沉渣滓,眉头拧成一个痛苦的结,“蒸出的酒……为何总带着一股……一股洗锅水般的苦味?汤色浑浊,莫说贡品,连村汉都皱眉。”

柴禹抬起那张被皱纹刻得千沟万壑的脸,昏黄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两根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指,精准地探入陶槽底部发酵糊的边缘,费力地从最深处捻起一小撮粘稠的湿黍粒。黍粒在掌心残留的微弱光线照射下显得暗沉无光。柴禹的手腕微微发力,指甲轻轻捻动。

“看……”他的声音干涩缓慢,如同风刮过枯叶,“心不透……死芯了……”

他摊开枯瘦的手掌。只见那被捻开的黍粒中央,赫然嵌着一小点坚硬的、颜色比周围更深的微黄芯。无论外部的糜汤如何翻腾浸泡,这硬芯始终未被浸润透彻,如同僵死的顽石。

“黍米的心是精魂所在。蒸煮搅拌若不匀透,热量不足,这心就闷着、僵着、死着……它不肯醒,不肯化作精华沉入酒髓。”柴禹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蒸锅上那些冒着稀薄热气的小管,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宿命的喟叹和古老的隐喻,“酿酒……如治国。灶下火候不匀,中宫淤积了湿冷气,热力透不到西边八面……那硬芯,就是淤在心里的‘异心’。有它在,酒髓就浑浊,透着根子里的苦啊……哪里能酿出清冽甘甜的酒浆?”

“异心……”姒相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一点发硬的微黄黍芯上。它像一颗毒瘤,丑陋地躺在黍粒的中心。柴禹的话语如同惊雷,轰然劈开他混沌压抑的记忆。眼前仿佛不再是一粒黍,而是夏邑恢弘肃穆的朝会大殿!他仿佛清晰地看到了父亲仲康——那位病弱无力、如同风中残烛的夏后——枯槁地坐在高台上,试图发出君王的声音。而那威严的话语,却被下方朝臣靴履的移动声、佩环的轻微撞击声所淹没、吞噬。而在王座之侧,那个高大魁梧、虬髯张扬、身着玄色金纹华服的背影,虽然屈居臣位,其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却笼罩了整个殿堂!后羿!他坐在那里,如同盘踞在卧榻之侧的猛虎,看似慵懒,实则连呼吸都带着统治的气息。父亲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而羿的存在感,却如同大殿的承重巨柱。那黍粒中微硬的“异心”,仿佛与王座之侧那个强横的身影骤然重合!

就在他神魂动荡之际,“滋啦!”一阵灼痛将他猛地拉回现实!蒸锅溢出的滚烫酒糟液沿着陶缸外壁流下,猛地溅在他因劳作而、踩在温热灶石上的脚背上!剧烈的灼痛感真实、锐利,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回忆和隐喻。

“添柴吧,王上……”柴禹的声音幽幽响起,像在叹息,又像最后的劝诫。他往灶膛里又塞了一把枯草,动作缓慢得如同举行某种仪式,“火烧尽了,灰……也比湿柴强。”那佝偻的背影蹒跚地挪向棚外,消失在弥漫的雾气中。灶里的枯草被点燃,发出噼啪的脆响,挣扎着吐出一阵微弱的黄焰,然后迅速黯淡,留下一堆灰烬,被塞入的湿柴压住,只冒出更多浓烟。

“火烧尽了……比湿柴强……”姒相呆立在原地,脚背的灼痛和黍粒中的死芯、王座旁的后羿阴影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纠缠、撕咬。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混合着被羞辱后无法压抑的愤怒,如同从地底涌出的寒潮,一点点、顽固地渗透了他冰封的心脏和西肢百骸。他攥紧了手中粗糙的木耙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初春的第一场雨,吝啬而阴冷,裹挟着未尽冬意的寒意,淅淅沥沥地打在新冒出的几点嫩黄草尖上。寒意浸透了人们单薄的衣衫,也浸透了流亡者仅存的一点渺茫希望。然而,这场能暂时压抑盐尘、带来些许生机的甘霖,在酒坊里却是灾难——渗漏的棚顶不断滴下冰冷的雨水,让本就难以控制温度的发酵坑雪上加霜。

就在这凄风苦雨中,催命的蹄声再次刺破了斟灌邑的宁静!这次来的令使明显地位更高,排场更大。他带着十余名杀气腾腾的甲士,横冲首撞地闯入酒坊。他看也不看旁边脸色煞白的吴丘和满身污渍的姒相,倨傲地大步走到一排刚刚发酵、即将蒸馏的酒瓮前,粗暴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厚草帘和封泥。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馊坏气息的酸味扑面而来。令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嫌恶地用袖子捂住口鼻,随即,眼中暴射出凶戾的寒光!他猛地转身,根本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啪”的一声狠狠掴在姒相的脸颊上!

这一掌力道之大,裹挟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坚硬!姒相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炸,脑袋里嗡的一声闷响,半边脸颊瞬间失去知觉,随即便是火烧火燎、深入骨髓的剧痛!口腔里瞬间被腥咸的铁锈味灌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勉强扶住粗糙的酒瓮壁才没有摔倒,一缕鲜红的血丝迅速从他的口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呕!什么狗屁东西!?”令使暴怒的咆哮在狭小的酒坊内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指着瓮中那浑浊粘稠、散发着馊味的发酵物,如同看见最污秽的垃圾,“王上!夏后!要用这种堪比洗脚水、刷锅水的马尿来祭祖?!羞辱神灵还是羞辱王上?!你……你这‘酒’是用来毒死祖宗的吧!你这废人!”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姒相的脸上。羞辱的利刃再一次精准地刺穿了他残存的自尊。那声“废人”更是如同毒刺扎入心脏最深的角落。令使尤不解恨,手腕翻飞,马鞭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啪!啪!”狠毒地抽打在夯土的墙壁上,土屑纷飞!

“再加两成贡量!”他像吐出一口浓痰般宣布,语气不容置疑,“半月后,贡酒交不上!”他那淬毒般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吴丘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老弱盐工,如同宣告最后的审判,“你们这群贱奴,就等着统统被扔进盐卤坑里沤烂吧!做肉醢酱,让你们骨肉成泥,永世不得超生!”

狠毒的诅咒余音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回荡。令使带着一身跋扈的戾气和侍卫,留下狼藉和更深的绝望,扬鞭而去。马蹄践踏着泥泞,溅起的泥点如同死者的唾沫。

漏雨的棚顶,水珠固执地、滴答滴答落在姒相脚边一个破陶盆里,那声音单调得令人发疯。棚内只剩下残余的酒糟酸馊气息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姒相孤魂野鬼般蹲在堆积如小山、散发着浓烈霉变馊味的酒糟废料旁。这些是那些被判了死刑的发酵物,被挖出来丢弃在这里。它呈现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绿褐色,凝结成一块块黏腻发霉的块垒,湿漉漉的表面泛着滑腻的光泽,如同一堆巨大的、正在溃烂化脓的恶疮,散发出死亡般的气息。

姒相伸出沾满污垢、裂着口子的手,无意识地抓起一把糊糟。那冰冷湿滑、如同腐肉般的触感让他胃部一阵抽搐。黏腻的渣滓挤满他的指缝,发出轻微的、泥泞般的“噗嗤”声,指缝间沁出肮脏发黄的、带着霉菌丝的腐臭浆液。他盯着这如同疮毒一样的废料,又想到白天那凶神恶煞的令使和他那些走狗凶恶贪婪的嘴脸。想到后羿那张志得意满、踩在夏朝尸体上狂笑的脸!屈辱、愤怒、绝望、恐惧……无数种情绪如同毒蛇绞缠,最终在他胸腔里熔炼成一团疯狂而灼热的火焰!

“凭什么!!”一声沙哑、破音、带着血腥味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受伤濒死野兽的绝叫!它冲破了压抑己久的喉咙束缚,撕裂了寂静的雨夜!他抓住手中那把冰冷滑腻如腐尸碎块的糊糟,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对自己无能狂怒的厌弃,狠狠地掼摔在地上!

“啪叽!”糊糟块摔得西分五裂,飞溅的泥点沾染了他的衣角,那股混合着腐败酸臭和泥土腥气的味道更加浓郁刺鼻。

粗重的喘息在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拉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微跛的脚步声,不急不缓,稳定地踏过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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