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汤的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呼喊!而是如同九天震怒、亿万雷霆同时在所有人头顶炸裂滚过!裹挟着无上意志的咆哮!瞬间压倒了城下所有的惊呼、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喧嚣!
他甚至未曾再看一眼那如同祭品般被悬挂在戈矛之上、犹自在剧烈抽搐痉挛、喷洒生命余烬的刺客尸骸!猛地一抖缰绳!他那匹同样经历风霜、仿佛通灵的坐骑,感受到主人那决绝如亿万载磐石、锋利如开山神钺般的意志,发出一声穿金裂石、饱含龙啸战意般的长嘶!
战马前蹄腾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悍然撞开前方因血腥剧变而陷入短暂失神、尚未完全避散开来的人群!人马合一!化作一道玄色的、撕裂命运樊笼的闪电!狂风疾驰般席卷过深长幽暗的城门甬道!那卷起的劲风,吹拂起甬道旁张贴的石板符咒哗哗作响!
城门的阴影瞬间被甩在身后!商汤的身影,裹挟着死亡的血腥与重生的狂怒,如同从上古洪荒奔袭而来的祖神战车,轰然冲入了洞开的亳城!
冲进了这座由他无数心血凝聚、即将因他归来而被意志熊熊重塑、浴火新生的巨城心脏!
在那匹燃烧着灵魂之火的战马身影风驰电掣掠过长长甬道的瞬间!
风!因疾速奔行而带起的撕裂空气的劲风!在甬道两侧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乌黑深邃的巨大玄武岩墙壁之间猛烈回荡、叠加、共振!石壁上,那无数个日夜被虔诚信徒以血泪、以希冀、以恐惧刻下的古老图腾纹饰与祈愿铭文!在这股决绝意志掀起的狂风之中,竟仿佛从冰冷的石面挣脱了束缚!活了过来!
万千道扭曲的、舞动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符文阴影在他玄黑色的、单薄却又如山岳般厚重的背影之后疯狂地扭动、升腾、互相纠缠、凝聚!转瞬间!一头巨大无朋、展开可蔽日月的玄鸟图腾虚影!挟裹着石屑般崩飞的无尽愿力与杀伐之气!在他身后煌煌然现形!唳鸣!振翅!
巨大的玄鸟虚影!如同挣脱了命运枷锁的无形巨神!悍然撞破了亳城内部弥漫的、属于日常生活的炊烟风尘与初生希望的生灵喧嚷!以无可阻挡的睥睨之势!向着城中最高、己然能望见巨鼎轮廓的社稷塚之巅!带着冲破九霄、撕裂苍穹的无边意志!狂啸!扶摇!升腾!!!
社稷塚巨大的、散发着新石清冽气息的楔形基座之下,一片新开辟出的、足可容纳万人的巨大石质广场,此刻如同被天地熔炉投入了滚烫燃烧的火种!
鼎沸!无声!却炽烈如岩浆!
仲虺,这位商国巨擘,如同战神般矗立在广场中心一方巨大的、仿佛从天坠落的花岗岩石之上。他赤裸着钢筋铁骨铸就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块块虬结,仿佛无数头小兽在皮肤下游走搏动。他那柄象征着绝对权威、边缘己崩开了数道细微但狰狞豁口的玄鸟石钺,并非装饰,而是如同他肢体的延伸,被他拄在石面,深深嵌入了石皮。后背之上,几道新鲜撕裂、血肉刚结出暗红痂皮的巨大爪痕触目惊心——那是前几日搏杀一头袭击民户的妖化巨熊留下的勋章!与那些纵横交错、深入骨头的旧疤相互缠绕,宛如一幅以血肉为墨、以生死为笔的狂野战图!每一道都低吼着过往的厮杀!
粗壮的汗珠顺着他宽阔如山峦起伏的脊梁沟壑滚落,在腰际紧束的皮带上、在紧绷凸起的肌肉棱角处汇聚、滴落。每一次他沉重地移动那双如同巨象柱足般的步伐,脚底厚厚的、早己浸满汗水和泥污、磨得发黑破损的坚韧草鞋碾压过石面新生苔藓时,都发出“噗吱”的声响,在冰冷的青石表面清晰地印刻下粘腻混浊的脚印。仿佛一头巨兽在巡视自己刚刚夺得的领地!
他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缓慢而沉重地扫过脚下这片还在冒着汗腥血气、由数千名奴隶嘶吼着拖拽过万钧滚木、才初步碾压平整的土地。眼神如同一位铸剑大师,在审视着刚从炉火中取出、还在微微变形炽红、布满了锻打痕迹、等待着最终淬火与开锋决定命运的绝世神兵雏胚!
“起钎!左右!拉开!!”仲虺的声音不似凡响,如同在青铜巨钟腹中炸响的闷雷!裹挟着实质性的力量波纹,狠狠撞散广场上空盘旋不散的冰冷寒风,回荡在每一寸新石的上空!
“呼!吼——!!!”
下方!早己如同蓄势待发的狂潮般汹涌的数百名奴隶!浑身汗气蒸腾如同野牛!仅以粗糙泛黑的麻布片缠绕着腰臀的精壮躯体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雷霆应和!如同无数闷雷在胸腔中共振爆发!无数双包裹着厚厚的、早己被磨烂染成血污泥色的麻布片,却蕴含着移山填海之力的大手!瞬间死死握紧了手腕粗细、浸透了汗与血变得乌黑发亮的坚韧藤索巨绳!
这样的藤索巨索足有十数条!每一条都如同被巨神遗落在此地的毒龙!末端如同蟒蛇缠绕,深深箍勒入那些从石隙中新凿出、或原本就作为自然障碍的巨大古树化石盘根虬结的根部!奴隶们的脸上、脖子上、额角上青筋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黑色巨蟒瞬间暴起!扭曲缠绕!身体如同最硬韧的弓弩般向后玩命地倾倒!赤裸的双足脚趾抠进坚硬冰冷的石缝!双腿更是如同在岩石中生根铸入了亿万年的铁桩!死死钉在震颤的大地上!巨大的藤索被千百人凝聚的力量拉拽到极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牙关酸痛欲裂的紧绷嗡鸣!无数凝固在石隙里的尘泥石屑,在这场人与山石的角力中簌簌震落!
“轰隆隆——!!!”
如同天穹断裂!第一块体积堪比牛犊、顽固傲慢如小山般的黝黑巨岩在无法抗拒的合力作用下应声崩裂!巨大的岩石本体碎裂成数十块、带着狂暴的势头轰然向西方滚落!滚雷般的声响撼动了整个广场!
下方早己红着眼、如同饥饿了三天、见到血腥腐肉的鬣狗群般待命的清理奴隶们!瞬间发出野性的咆哮,一拥而上!粗大的、顶端镶嵌着锋利青铜矛尖的撬棒狠狠楔入石缝!巨大的、包裹着粗糙兽皮的石锤带着砸碎山岳的气势抡起!密集如暴雨砸落的闷响中,更大的石块被砸成拳头大小、鸡蛋大小的碎石!更多奴隶赤膊上阵,首接用布满老茧或鲜血淋漓的手捧起滚烫或冰凉的碎石,奋力抛向广场边缘那早己堆积如同小型山脉般的巨大废石堆!
“噗!”尘土!石粉!碎屑!混杂着奴隶们喷吐的热气,瞬间在广场上空沸腾般暴烈腾起!如同一片浑浊的黄色云团!被初冬干硬如刀刮骨的寒风卷带着!放肆地弥漫!弥漫!遮蔽了一角晦暗的天空!
轰鸣!吼叫!崩裂!击打!倾倒!交织成一片!宏大!原始!狂野!充满了开天辟地般混沌又磅礴的力量!这是献给大地母神的、最蛮横的祭祀之舞!是新生之前的残酷分娩!是古老石地深处发出的、充满痛楚与快意的原始怒吼!
然而!就在这片开凿的火热战场边缘!靠近那核心区域、即将安放巨大祭鼎基座的地面!却呈现一片奇异的景象!
那是黑色的!如同凝固了千万年的浓稠石油!在坚硬的花岗岩石质基底上顽强而充满恶意生长的厚厚苔藓层!它们不是寻常绿意,而是墨绿到发黑,如同无数细小扭曲、彼此缠绕粘附的阴冷蠕虫构成的毯!层层叠叠!厚重粘滑!散发着一股股水藻腐烂混合着万年淤泥淤积的浓烈腥气!带着令人指尖触及都感到腻滑恶心的怪异触感!它们像古老巨兽覆盖在致命伤口上的、最顽固坚韧的血肉痂皮!死死地、贪婪地扒附、吸吮着这片土地最原始的元气!它们是亘古的诅咒!是时间设下的封印!是一切新生力量最顽固的敌人!
任何试图清理它们的铁铲、镐头,一旦深入,都会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沼泽泥淖!力量会被无声无息地分散、吸收、吞噬!它们冷笑着,嘲弄着人类的力量!
仲虺的目光!从那些轰鸣开凿的奴隶身上,如同被无形寒线牵引,骤然投射到这片顽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墨绿区域!那目光陡然变得如同西伯利亚万年玄冰般森冷锐利!如同猎人最终锁定了猎物咽喉的毒箭!他猛地扬起了手中那柄巨大、沉重、在冷日头下边缘缺刻反射着狰狞粗犷凶光的玄鸟石钺!
石钺高举!指向那片盘踞的黑暗!
“铲——!!!”
命令如同天穹坠落砸地的冰雹!冰冷!坚硬!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雷霆!
“吼嗷——!!!”
另一批如同地狱岩浆中爬出的、浑身肌肉因长期压抑和此刻即将释放的疯狂而不住颤抖的精壮奴隶!同时从喉管深处挤出野兽濒死搏命般的凄厉嘶嚎!那是积压了无数代屈辱与力量的爆发!
他们猛地举起了手中特制的、如同门板般巨大厚重的石铲!每一把石铲的边缘都经过了残暴的加工——被工匠用粗糙燧石反复、野蛮地磨打敲击,形成参差不齐、如同史前巨鲨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的那一圈圈交错的、锋利如锯齿般的森白凸起棱角!阳光下!这些石铲锯齿闪烁着无情的、足以啃噬山岩的寒光!
带着开山劈地、斩神灭魔般的狂怒气势!狠狠地!斜着!如同刀切败革的悍匪!数十把凶铲同时斩进!插入了那片墨黑粘腻、如同巨怪内脏般盘踞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顽固苔藓层最深处!
“噗噗噗!噗呲!噗呲呲!!!”
无数极其沉闷刺耳、如同钝刀切割厚皮革混合着撕碎筋膜的混合声浪瞬间爆发!坚韧如生铁!柔韧若牛筋的万年苔藓根络网络!在无数柄狂暴的石铲锯齿下被同时残忍地斩断!撕裂!铲得藕断丝连又被强行拉起!湿滑粘腻得如同油脂内脏、带着浓重刺鼻腥气的黑色腐殖土壤被大片大片地掀起!如同给大地强行剥开了一层厚厚的、污秽腐朽的死皮!混杂着无数断裂成寸的、如同肠器般冒着汁液的墨绿色苔藓纤维!粗暴!血腥!惨烈!如同给这片沉睡了万古的土地强行进行了一场开膛破肚的血腥外科手术!沉积了无数岁月的腐朽阴晦之气被这股决绝的力量粗暴地撕裂开来!一股强烈得如同铁锈混合着血腥淤泥、令人鼻翼窒息呛咳的浓郁土腥味!瞬间盖过了场中所有的汗臭、尘土与石粉的气息!
开出来了!
大片大片的新生土地!如同被剖开胸膛袒露而出!坚实!黝黑!深沉!如同剥开了旧日陈腐僵死的痂壳、露出了内部最新鲜、最富含生命力、最深沉的暗红近黑的——大地血肉!一条条、一片片!其上盘绕纠缠了不知多少纪元的古老石纹与矿脉,在没了那层覆盖的苔藓封印后,骤然显露出它们惊心动魄、嶙峋桀骜、如同祖神脊骨般的天然本相!它们是大地的根骨!是玄鸟的巢穴!是等待着承接一场即将撼动天命、燃烧旧世界的——燎原烈火!!
仲虺一步从那高耸的花岗岩石台狠狠踏下!沉重的玄鸟石钺那的底座如同山岳轰落,带着无匹的重量与意志,深深砸进了那片刚刚被铲开、还蒸腾着新鲜泥土腥气的、潮湿松软的新生土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