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似笑非笑的觑三人一眼,淡淡道:“随我来吧。”
跟在玉露身后,只见偌大的宅院蜿蜒曲折,厢芜游廊,直叫人心神荡漾,魂魄飘然。
玉露领她们停到了二房顾氏后院的下人耳房。
“从今日开始,你们便先住在此处,跟着学了如何伺候人,一月之后,若是手脚勤快叫夫人满意的,自是会替你们寻个好处,若手脚懒惫,叫人发现了的,便叫李婆子将你们领了回去。”
“今日你们且先去领了换洗的衣裳茶具来,好好修整一番,明日各自有人领了你们去。”
三人一齐行礼作谢,又跟着玉露认路,从库房拿了些下等丫鬟份例的衣裳用具,教她们不要乱走,便老实在房中待着了。
是夜,三人如个没笼头的马,躺在通铺上各有所思。
素心犹决不定,思的是前程如何行事。
她才入高门,不知今后是该争强上进,还是藏拙纳巧。
前者自是有那富贵窝的好处,可也必带有风险。封建社会如她一般的最下等奴婢,哪怕只犯了芥豆之事,若触了主家,死只算是最轻松的解法,更难的是使人磋磨你,如配给独眼烂腿的作媳妇,如撺掇众人冷落,这般屈辱活着可都要比死更难受。
且凭心而论,素心深知自个儿懂的那些技,放平头百姓巷子里或许还能招人看几眼,可到了偌大的通判府里,如何也不算削尖的。
可若叫她做那藏头缩尾的平庸之辈,却又不甘心。
与她侧身的秋官,却是喜的如何也阖不上眼。
她脑中还是白日里跟在玉露身后的画面,只瞧那玉露身上穿的,戴的,绸缎随着风轻轻扬起,髻上钗环盈盈作响。许多次她都想揉一揉那缎子,抚一抚那钗环。
那粉光脂艳的通身气派,正是无数次被爹娘打骂后她偷躲着幻想的。
秋官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像那玉露一般,体体面面的活着。
至于小连,她心中则是胆怯极了,通判老爷家看得她眼花缭乱的,这不许摸,那不许碰,只把头往被里一埋,唉声叹气。
却说顾氏房里头,也是正商议着今日来的这三个丫头。
顾氏散了发髻,身后是她房中的奶妈子赵妈妈,正拿了金银篦子给她轻柔梳头,三个女儿则一个在榻上绣着花,一个捏了诗集正念着,还一个懒洋洋的吃着瓜子儿。烛光打在顾氏眉眼,发丝落下,不显白日强势,只照出她柔柔望向女儿的温光。
赵妈妈一面道:“娘子,依我看,那会梳头的且先跟了我,待调教一番再送去姑娘们院里。”
只听一声嗤笑,二姑娘范砚禾顿下手中诗集道:“我可不要那外头随随便便来的人,外头买来的,哪有汀兰忠心,再说了,汀兰手艺可不差。”
顾氏冷哼道:“汀兰手艺是不差,就差在性子太软,叫你时时刻刻拿捏,害得你身边没个正经劝告的。上回张夫人生辰宴,若不是你强叫了汀兰给你梳那耀武扬威的头,怎会夺了人家女儿的风头?这汀兰整日被你吓着,连你没个规矩也不来报我,留这样的软骨头在身边,我怎肯放心?”
闻言,范砚禾抿了抿嘴,烦躁的甩了甩诗书。
顾氏看在眼里,眉头不由紧皱。
一旁的四姑娘范晚禾见这情状,打圆场道:“嗳哟,娘,这汀兰是二姐姐从小用在身边的,你叫外头人进来挤了汀兰的位置,若汀兰和二姐生了嫌隙,岂不是给她寻麻烦?平日里多提点汀兰便是。”
范晚禾虽是年纪最小的,还未满十二岁,可府里上下都疼爱,只因她总能说些让人心中舒坦的好话。
顾氏心情稍顺,啐道:“她这小蹄子不要,索性给你,平日多个人伺候钗钏盥沐。”
范晚禾却也笑着摇头:“娘,你是知道女儿的,若那丫头本事不是十成十的好,女儿宁肯去外头赁个。”
说罢这话,大姑娘范清禾微微抬头,有些艳羡的瞧着幼妹,遂又垂头绣花,一副锯了嘴的葫芦模样。
三个女儿中,唯有小女儿最像顾氏。
大女儿范清禾,是顾氏的头胎,因此教养的最为重视。素日严厉了些,本是想着将她教得大方得体,却未料到顾氏拘束太甚,将长女养成个老实谨慎的闷葫芦,学乖讨巧的话一句也不会说。
到了二女儿范砚禾,顾氏便学了聪明,怕再养出个怕自己的老实人,便全权交给了丈夫教养。未料到次女诗书是饱读了,却不知从哪学来些官场的臭味,养成个清高自恃的性子,平时与人交往全看对方门第,若是那家世清贫些的,便连眼皮都不爱抬。
吃一堑长一智,到又怀上,诞下一对龙凤胎,顾氏赶忙规定好了育娃计划。儿女由夫妻俩各自轮流照看,只管少教训、少说教。
这回总算是没养歪,四姑娘范晚禾,五少爷范景书,双生子都是性子好的,府中哪个下人主子们不喜欢?就连大房也时常掩饰不住的流露出对两个孩子的欢喜。
小女儿和顾氏一样,何事都想要最好的。
顾氏无奈道:“你们两个都不要,你大姐姐房中又不缺人,难不成我买丫鬟来是自己使了?”
范砚禾闻言一听,促狭道:“若是那丫头手艺一般,又不叫姊妹们喜欢,那母亲何不顺手送给三妹妹。”
范晚禾也忍笑道:“是了,上回我房里的阿慧得了我赏的一盘子豆糕,刚巧她妹妹是三姐姐院里的,便叫人送了些去,谁知刚巧被三姐姐瞧见了,竟被以为是我送给三姐姐的,一盘子豆糕全叫她吃了。”
几人话中谈论的,正是府中的三姑娘,范云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