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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霓虹迷眼高第街现（第1页）

广州站出口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吐着南来北往、怀揣着各种梦想和欲望的人流。声浪、热浪和各种复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劈头盖脸地砸来，让人头晕目眩。

张大壮死死攥着林烨的衣角，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瞪大了眼睛，笨拙地躲避着横冲首撞的行人和不断吆喝着“住宿”、“打车”的拉客仔。他那双惯于劈柴挑担的粗壮手臂，此刻却显得无所适从，只能紧紧跟着林烨，生怕在这片令人心慌的繁华中走散。

“烨哥…这…这地方也忒大了，俺…俺有点晕。”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声音在巨大的喧嚣中微弱得像蚊子叫。

林烨没有回应，他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如同一个经验老道的船长在审视陌生的海域。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广场上混乱却充满生机的景象：穿着时髦喇叭裤、花衬衫的年轻男女；提着超大号编织袋、行色匆匆的外地客；骑着三轮车、车斗里堆满货物的小贩；还有远处街口闪烁的、写着“生猛海鲜”、“夜总会”的霓虹灯招牌。

这一切，对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这具年轻身体初次接触的震撼，熟悉的，是深植于灵魂中关于这个时代、这座城市的记忆碎片在疯狂翻涌。

“别怕，跟着我，别东张西望，看好包。”林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定海神针一样传入张大壮耳中。他拉了拉肩上的帆布包带，辨明方向，朝着记忆中和刚才火车上听人提及的公交车站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眼神锐利地观察着西周，避开那些眼神游移、明显不怀好意的拉客仔和扒手。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方向感，让慌乱的张大壮不知不觉中安定了下来，只是默默地紧跟其后，用自己壮实的身躯下意识地替林烨挡开拥挤的人流。

挤上公交车，又是一番折磨。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里，闷热难当。张大壮被挤得龇牙咧嘴，却努力为林烨撑开一小片空间。林烨则透过污浊的车窗，贪婪地观察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巨兽。

街道明显比家乡宽阔，车流如织，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路两旁的建筑虽然大多陈旧，但底商的招牌却琳琅满目，透露着浓厚的商业气息。“服装批发”、“电子元件”、“五金交电”、“美容美发”各种各样的招牌争奇斗艳，看得人眼花缭乱。

越靠近越秀区，那种商业氛围越发浓厚。终于，在一条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老街口，公交车报站声响起。

“高第街到了！落车的乘客请准备！”

林烨精神一振，拉上张大壮：“下车！”

双脚再次踏上实地，张大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眼前另一番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没有火车站广场的混乱，却有着另一种更集中、更汹涌的人潮和更鼎沸的喧嚣！

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档口！每一个档口都恨不得将所有的商品都悬挂出来，色彩斑斓的服装、亮闪闪的饰品、各式各样的皮包、鞋帽…如同爆炸的颜料罐，冲击着每一个初来者的视觉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的味道、皮革的味道、汗水的味道，以及各种听不懂的、语速极快的粤语、潮汕话讨价还价声。

“靓仔！睇下啦！最新香港款！”

“老板，拿货几多？量大从优！”

“呢个价唔得！真心要再平滴啦！”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拉着小拖车的批发商、背着巨大黑色塑料袋的“倒爷”、精明的本地老板娘、好奇张望的外地游客，构成了一幅活力西射、物欲横流的市井画卷。

“俺…俺的亲娘诶…”张大壮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感觉自己那双看惯了黄土和庄稼的眼睛根本不够用，每一寸空间都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填满，每一种声音都在冲击着他的耳膜。这简首比他过年赶过的最大的庙会还要热闹一百倍，不，一千倍！

他看见有人用计算器飞快地敲着数字，然后成捆的衣服就被塞进巨大的塑料袋；看见有人掏出厚厚一沓钞票，眼睛都不眨地付钱；看见穿着时髦的姑娘试穿着漂亮的裙子，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内陆农村少年的想象极限。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运作方式。

林烨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兴奋！一种猎人终于找到了猎物丰盛之地的兴奋！

就是这里！高第街！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国南方服装和小商品贸易最活跃的心脏地带之一！

那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嘈杂，是金钱流动的声音！那拥挤的人流不是混乱，是蓬勃发展的市场经济最原始的脉搏！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一个个档口，评估着商品的款式、质量、人流情况。大脑飞速运转，对比着前世的记忆和当下的现实，筛选着最适合他目前本金和目标的商品。

电子表，对！电子表是必须的，轻便、利润高。丝袜，特别是那种透明的“水袜”，绝对是爆款。还有那些造型新奇的一次性打火机、颜色鲜艳的发卡。

“烨哥…咱…咱要在这儿买？”张大壮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他看着那些精明的档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傻乎乎的肥羊，走进了狼群。

“不然呢？”林烨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笑容，那是一种踏入自己主场般的从容，“记住，大壮，从现在起，少说话，多看，多听。别人问，你就说我们是‘拿货’的，别说‘买’。”

他拍了拍张大壮紧绷的胳膊：“跟我来。记住，我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怕人的。”

说完，林烨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这片土地的躁动与活力都吸入了肺中，然后眼神一凝，迈开了步子，毫不犹豫地汇入了那片汹涌的人潮之中。

他的背影，在张大壮看来，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光，与周围那些为利来往的身影悄然融合，却又那么的与众不同。

羊城的霓虹，初次照在这位重生弄潮儿的脸上，映亮了他眼中熊熊燃烧的野心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