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角落的伙计,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倏地转身,无声地转入通往账房的那扇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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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龙门客栈罕见的喜庆像层薄薄的胭脂浮在杀机之上。
红绸布裹着油腻的梁柱,囍字窗花贴在烟熏火燎的窗棂上,扭捏又怪异。
客堂里塞满了不知哪冒出来的“贺客”,觥筹交错声浪翻滚,眼神却比野狼更馋更冷,东厂的暗哨几乎要坐满了每个角落。
浓烈的酒气汗气掩不住暗处铁锈与皮革的森然气味。
楼上那扇新刷了薄薄一层红漆的房门紧紧闭着,门缝里溢出的不是暖意,而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无声绞杀。
门内烛影幢幢,门外杀机西伏。
房内红烛高烧,融化的蜡泪如同凝固的残血,堆积在青铜烛台上。
一身刺金绣凤红嫁衣的金镶玉却像换了副筋骨。
她扯开描金绣凤的外袍,底下竟是一身紧束利落的玄色劲装!
她俯身半跪在床脚摸索着,长发如墨瀑垂落肩头。
一块厚重石板被她挪开寸许,露出一个漆黑幽冷的洞口。
阴风打着旋儿从洞中渗出,挟着地下深处腐朽阴冷的气味。
“周淮安!看好了!”金镶玉回过头,眼中毫无新娘的羞怯妩媚,只有孤注一掷的狠绝,“这条鬼道首通关外的乱石滩!”
她紧盯着周淮安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眼:“带着那两棵小苗子,还有隔壁那个还在淌血的小狼崽子,走!立刻!从这道门出去,活!”
她急促地指点着石板:“压好石板缝!留下气孔给人喘就行,动作快!”
“金镶玉……”周淮安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喉头发紧。
一晚的猜忌、提防、交易甚至被迫承诺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那层薄薄的红绸般被撕得粉碎。
他看着她被烛光映亮的侧脸,汗水粘着几缕乱发,那精心描画的眉眼此刻褪尽媚色,只余沙场般锋利的亮光。
这绝色皮囊下藏着的,竟是一腔能把龙门关撞出一个窟窿的义气和肝胆!
金镶玉猛一挥手打断他,急促喘息着:“快滚!等许显纯、贾廷那两条阉狗撕破了脸皮冲上来,想走都……”
“咣当!”一声巨响混合着楼板震颤猛地砸碎了房内紧绷的交代!
“闹洞房喽。。。。。。!”
一个极尽谄媚又掩不住毒汁的尖细嗓子穿透门板炸响!
紧接着是更多嘈杂混乱的吼叫和哄笑,汇成一股带着暴戾气息的潮水,狠狠撞在门上!
“开门。。。。。。开门。。。。。。给千户大人瞧瞧新娘子红盖头!”
“周大侠,让金娘子出来敬杯酒嘛!”
“藏着掖着作甚?莫非洞房里……藏了别的野汉子?!”
最后一句恶毒至极!
房门在巨大力量的冲击下摇晃变形,薄薄的红漆簌簌落下,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双双贪婪、淫猥、杀机毕露的眼珠仿佛能透过缝隙挤进来!
周淮安脸色骤寒,手己本能地按在腰侧冰冷的剑柄之上,触手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