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许久没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再次躺在彼此身边,互相都没舍得松开。
沈斯棠断断续续跟赵方濡说了很多,讲她之前的不满和在意的点,一直不停地说到自己困倦才闭上眼。
赵方濡被她牢牢抱在身前,只觉得彼此贴紧的皮肤都出了汗。最后他看着枕边安静熟睡的脸,低头在她额发上印下一吻。
大约是感冒没好又或是太过激动,赵方濡静静看了她很久才睡着。
隔天一早,沈斯棠被电话吵醒。
她迷迷糊糊从赵方濡怀里爬起来,接通时那句“喂”仍然带着浓浓困意。
听筒那旁是鲜少给她通话的纪黎,仅用一句话就让她迅速清醒——
“你爸要跟我离婚,你现在立刻回家!”
沈斯棠睁开眼睛的同时从床上起身,赵方濡听见动静看了她一眼。随后用了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匆匆赶回去。
自从沈岳南去世沈斯棠就很少回到院里。她认为那栋房子没了爷爷就是没了最后一点人情味,那里面只是住了两块石头,两块冷冰冰的,一碰就会粉身碎骨的石头。
上午八点不到,壹号院最外的会客厅里站了两位身着工服的年轻同志。沈斯棠和赵方濡越过人走进去,沈哲和纪黎各坐沙发一角,气氛凝滞。
“可算是回来了,正好让你女儿评评理,看看你这个父亲做的事像话吗?”
纪黎一夜未眠,往日里的院长架子也松散下来。她穿了件浅色羊绒衫,未施粉黛反衬托蜡黄的脸有些憔悴可怜。
沈哲连看都不愿再看纪黎一眼,皱着眉摘下眼镜往茶几上一扔,“你能不能冷静点,咱俩的事有必要让孩子知道吗?”
“为什么不让孩子知道?”
纪黎恼怒,双手环臂看着沈哲冷笑,“对我忘了,你早就没有孩子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被我流掉了。沈哲,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有必要吗?现在家里没人能管你了你就要跟我离婚了是吧。”
“你闭嘴!”沈哲出声打断发了疯的纪黎,“你还嫌不够难看吗,当年如果没有我你能有这么好的工作,你能走到今天吗!”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没了爱情只剩恨意的婚姻,能坚持到如今已是极不容易。
纪黎听到这话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沈哲面前,她一字一句反问:“是我非要你跟我结婚的吗?当年是你先来招惹的我。现在厌烦了是吧?沈哲你记住,我跟你不是联姻,我能忍你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就是因为对他还有过去的感情,为了身份地位一而再再而三默许他打着名声这个幌子来伤害自己。
前半生委曲求全,被一个男人变成面目可憎的疯婆子。成为游魂又成为幽灵,唯独忘了自己。
“你仁至义尽?”沈哲也站起身,满脸厌烦,“你作为妻子作为母亲都很失职,我对你就不仁至义尽了吗?”
两人越说越激动,距离近到稍一动手就能打到对方脸上。沈斯棠给赵方濡递了道眼神,赶在失控前各自把人拉开。
赵方濡借口下棋哄着沈哲上了楼,纪黎则是被沈斯棠安抚带回到沙发上。
“刚才我说的你也都听到了。”纪黎平复语气,试图想从她这得到些安慰,拉过沈斯棠的手放在膝盖上,“你怎么想的,你会支持妈妈离婚吗?”
沈斯棠淡淡扫过纪黎的眼,“我有什么可想的,您二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纪黎因她这话紧张起来,原本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你是我女儿啊,你难道不应该向着我,为我考虑的吗?”
沈斯棠拂开纪黎的手。她眼神空洞,只余跟他们两个一样的冰冷。
“我有什么好考虑的。”她笑着,语气平淡却让纪黎不寒而栗,“你跟我爸毁了我从小到大对家庭的所有幻想,现在来问我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个家她早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过往那些憋屈和痛苦,沈斯棠没有轻飘飘的揭下。她只觉得这两个始作俑者应该自己承担这份结果。她不会原谅,永远不会。
纪黎神色怔愣,她以为时间能把伤害一一抹平,她以为她的孩子会体谅她的难处。她是太过重视权势和利益,只要是所有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任何东西都能悉数踢开,她曾经觉得沈斯棠也是如此,可过了这么多年她才发觉,在她冷心冷情掩饰很好的面具之下是一颗被驯化撕碎的内心。
而那些都不该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纪黎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因何而不称职。
她在所有选项之外抛弃了自己的儿女,这便是最大的原罪。
“斯棠,你听妈妈讲,妈妈当初……”
“你不用讲了。”沈斯棠避开纪黎那双已经湿润的眼,“我不再需要过去的解释了。”
窗下花架前一盆腊梅被阳光催开了花,她站起身,看向那几条疏落枝头上的点点金黄,沉默许久才复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