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爱华给她的任务,是帮灵犀科技做质押回购贷款,但是现在富源这项业务已经被暂停,如果循正常途径,这事根本做不了。
但是何爱华说以前有过处理类似情况的先例,却并未言明具体做法,明显是要考验林彻的应对能力。
有过类似的处理先例,说明之前也发生过监管不允许开展业务的情况。这样特殊的情况一定不多见,找出来,便是突破口。
林彻按照这个思路,把质押回购业务发展的历史迅速梳理了一遍,好在这个业务很新,从监管允许开展业务,至今不过七八年时间。她很快便发现,在三年前发生过一次全行业的停业大整顿,为期四周。她从那段时间的合同入手,很快便从几个合同中看出端倪。
她马上叫卢东升过来开会。
“东升,我看到在三年前,有好几笔回购合同到期的时候,合同续约,金额不变,但是所质押的股票却发生了变更,你了解当时是怎么回事吗?”林彻递过几份旧合同。
卢东升仔细阅读之后,语气笃定地答复道:“林经理,这些合同续约时所作的特别处理,其实是为了应付当时的全行业大整顿。”
“好,你把当时的情况具体说一下。”
“当时各家公司的质押业务出现了很多问题,监管要求全行业停业四周进行大清理,但是那时有几笔大业务找上门来,又正好临近年终,蔡总也很想要再冲一冲业务,就采取这种‘借壳’的办法,因为停业期间,新发业务不可以,但续约是可以做的。当时不少公司都这样做,既不耽误开展业务,也能应付监管的要求。”
“这样做,不违规吗?”
“算是擦边球,监管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查出来质押的股票发生了变更,就算真的查出来,也是属于操作层面的问题,不是大事。”
林彻点点头,卢东升的回应,跟她研究的结果差不多,但他毕竟实务操作过,因此跟他再次确认过,让她心里更加踏实。
“您现在也有紧迫的业务要用这个方法处理吗?”卢东升非常敏锐,明白老板找他来讨论,肯定不止是探讨历史问题这么简单。
“不错,现在监管对我们部门的处理意见还没出来,整体业务都被冻结,就算等到处理意见出来,也至少有三到六个月的停业处罚期。但是眼下有一笔要紧的业务,客户急需马上拿到资金。”
卢东升听说林彻果然是想做借壳,便给她继续分析:“用借壳的方法,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真要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达成。首先,合同到期的客户不一定愿意借出这个壳,因为为了应付监管,合同的表面流程依然是这个老客户在续约,只是他们与实际融入方另外签订背靠背协议,由实际融入方把股票借给他们,再由他们出面把这些股票质押给富源,然后他们再把从富源融到的钱借给实际融入方,因此万一实际融入方违约,他们也会有麻烦,所以很多公司并不愿意这么做;而对于实际借款人来说,他们需要向出壳方支付额外的费用,因此除非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们大可以去找其他券商去质押,没必要借壳。借壳这件事情,需要找到情投意合的两方,才能做得成。”
林彻敏感地意识到,卢东升在话语间刻意强调借壳的困难和问题,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赞成。但是既然三年前这些合作能够达成,说明一定有更大的利益促使各方都愿意克服这些困难和问题。卢东升为人正直,他此时持有不赞成的态度,很可能是因为这些更大的利益,已经触碰到法规的红线。
但是眼下,林彻必须首先了解到其中的详情,才能进一步分析有什么规避风险的方法。
于是她追问道:“那三年前,为什么这几家融入方宁可付出额外的成本去借壳,也非要找富源来借款呢?”
“因为,”卢东升小心地组织着措辞,“因为他们都是富源的关系户,跟富源之间绝不仅仅是资金的融入和融出方这么简单,富源对于这些关系户,在股票质押的很多操作上都会给与便利,很多不规范的操作,说到底,其实就是为了方便这些关系户,在这次业务清理当中您也能看到。”
林彻点点头,可以提供违规操作的便利,一定是促成交易的原因之一,但是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更大的利益。
她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既然借壳的风险这么高,为什么还是有人愿意借壳呢?”
卢东升见林彻依然执意追问,知道她不把这里面的猫腻搞清楚不会罢休,也就不再遮掩:“一是因为借壳费用相当高,还有就是,在借壳之外,还会得到其他的收益,那个甚至会比借壳费大得多,所以有些公司是非常愿意参与其中的。”
然后,他从那几份合同中取出一份递过去:“您还有印象吗,这一家龙景投资,就是上次您去京城追偿的其中一家。之前蔡总找他们借壳,他们不但借了壳,还跟我们的自营部联合坐庄,后来质押的那只股票放出利好消息,股票飙涨,所有参与方都大赚一笔。”
果然如此,一个内幕消息,多方共同分享盈利,形成层层套叠的利益勾结。
林彻翻阅着合同的细节,点头道:“我明白了。”
卢东升眼里浮起担忧,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林经理,借壳本身,还算踩着政策的底线没出界,但是借壳之后的其他操作,可就不好说了。您这次的客户,也是要求要和富源深度合作吗?”话语中带有明显的劝阻之意。
这些日子一起工作以来,他对林彻的为人和职业操守已经相当信任,但现在却见她对这种违规操作的细节问得如此细致,心里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这个部门的业务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他不希望她有一天也会面临无法回头的困境。
林彻当然明白他的好意,但是这件事情,如果让他知道太多,反而会让他陷入危险,于是便大而化之地一笑:“只是做正常借款而已。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卢东升点点头,并不放心,但也不好再过问更多。
林彻又问道:“对了,我们跟龙景投资的诉讼,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一见要打官司,他们就怂了,这周提出要跟我们和解。何律师正在跟京城律所的代表律师在商量对策。”
“好,你注意跟进相关情况,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告诉我。”
卢东升点点头,便出去了。
林彻拿出三年前龙景投资的借壳合同,又从电脑里调出最近与他家的合同及诉讼情况,开始仔细研读,一个方案很快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两小时后,在何爱华办公室里,林彻向何爱华汇报她建议的借壳方案。
“龙景投资?”何爱华眼睛一亮。
“不错,龙景投资的借款金额正好与这次李总的需求非常接近,而且到期日正好是在一个月后,如果可以说服他们进行借壳操作,正好可以衔接李总的资金需求。”
“这个操作会有合规风险吗?”何爱华自己当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交易,问出这个问题是意在揣摩林彻对风险的把控程度。
“合规风险不能说没有,不过,我已经把相关流程都仔细过了一遍,只要操作得宜,风险是可控的。”林彻回答得很有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