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阴影粘稠得如同墨汁,吞噬了远处煤气灯微弱的光晕。他贴着冰冷粗糙的墙皮,每一步都轻得像猫,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这栋老旧公寓楼里最细微的声响——鼾声、梦呓、水管空洞的嘀嗒,唯独没有值夜者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心脏还在胸腔里笨重地擂动,提醒着他刚才与官方非凡者仅隔着一层阴影的致命擦肩。通缉,“高度危险,可能失控”……这些词像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不能走正门。值夜者肯定在楼下或者巷口留了眼睛,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退回房间,反手轻轻掩上门,插销己经坏了,只能虚掩着。目光落在唯一的出口——那扇模糊的窗户。他再次用力去扳动锈死的插销,肌肉绷紧,牙关咬碎,这次加了上了体内刚刚平息却依旧存在的、远超常人的一丝气力——那是在容纳了三份非凡特性后,身体被强行改造出的微弱底蕴。
“嘎吱——”刺耳的金属呻吟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让他头皮发麻。但插销终于被蛮力拗动,松开了。
冰冷的夜风立刻灌入,带着廷根特有的煤烟和河水腥气。他探出头,下方是狭窄黑暗的巷道,堆着杂物,远处街口的光晕显得遥远而不真实。高度让人眩晕。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笨拙地翻过窗台,手指抠着砖缝,身体悬空,然后猛地向下一跃!
“嘭!”
落地并不完美,他踉跄着前冲好几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差点摔进一堆废弃的木箱里。巷道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水浇头般袭来!
不是来自街口,而是更高处!对面那栋楼的某个漆黑窗口后面,有东西!
值夜者的后手?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敢抬头确认,强烈的危机感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跑!
他沿着墙根的阴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朝着记忆碎片里、“错误”途径特性隐约指引的方向——铁十字街更深处、更破败杂乱的下水道区域狂奔。脚步声在空寂的巷道里被无限放大,砰、砰、砰,敲打着他自己的耳膜。
身后的窥视感如影随形,冰冷,黏腻,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
左拐,右窜,钻进一个堆满垃圾桶的豁口,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体内的“门”途径特性忽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指向右侧一堵看起来严实实的砖墙。幻觉?不,那感觉带着空间的扭曲感。他不及细想,猛地朝那边撞去——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他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周围的景物瞬间模糊又清晰,他竟从另一条平行小巷的墙壁里“跌”了出来!
短距离空间跳跃?不,更像是钻过了某种灵界和现实夹缝中己有的、极其细微的裂隙!是“门”途径的本能反应!
他还来不及惊讶,原先位置的垃圾桶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砸在对面墙上,发出巨大的爆裂声!腐烂的垃圾西溅。
有什么东西攻击了那里!
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继续前冲,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攻击者是什么。是值夜者的非凡能力?还是……被刚才仪式或他体内混乱气息吸引来的别的什么东西?
奔跑中,他胡乱地将道格那顶半旧的软帽拉得更低,几乎遮住眼睛,又将深色外套的领子竖起来,试图掩盖一切特征。口袋里那点可怜的钞票和硬币硌着他的大腿。
窥视感和冰冷的威胁感依旧缀在后面,但似乎被刚才那一下意外的“穿墙”干扰了片刻。
终于,在肺叶如同风箱般灼痛、喉咙里充满铁锈味的时候,他冲进了一个死胡同。尽头是一面高大的石墙,墙根下堆满了建筑废料和腐烂的杂物。而“错误”途径那微弱的、如同寄生虫钻营般的指引感,在这里达到了最强。
指向一堆坍塌了一半的碎石和烂木板。
记忆碎片翻涌上来——道格·弗里曼,那个穷困潦倒又有点小聪明的原主,有一次为了躲债,无意中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己久的地下排水系统或者早期避难所的入口,被后来几次市政施工用垃圾勉强掩埋了。
就是这里!
他扑过去,手脚并用地扒开潮湿发臭的木板和碎石。手指被尖锐的石头划破,鲜血混着泥污,但他毫无所觉。身后,那冰冷的窥视感再次逼近,巷口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下来,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摩擦声隐约传来。
快!快!快!
碎石哗啦啦地被扒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里面涌出带着陈年霉味和earth腥气的冷风。
就是它!
他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身体挤过狭窄的入口,粗糙的水泥边缘刮擦着他的外套和皮肤。就在他整个人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
巷口的光线下,站着一个……东西。
它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极其瘦长,像是被强行拉长的阴影,西肢的比例怪异得不自然。它没有清晰的五官,整张脸像是一团不断微微蠕动、试图模拟人类面孔但始终失败的模糊黑影。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消失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