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道:“段前辈所言极是。”李舟吾也道:“沈兄弟,你确是不妨再等等,兴许会有人来接你。”
沈越一怔,点头答应。
当夜雨停,月明如镜,沈越在屋里靠着墙壁浅睡了一阵;醒来出屋,见李舟吾背对自己,正在月下伫立,便走过去,顺着李舟吾目光眺望远处:
雨后的秣城荒寂如山林,城中灯火点点,宛若林间流萤。
“这秣城我住了四年,从这里瞧去,倒有些陌生。”沈越轻声说道。
段妄也来到两人身边,张望一会儿,却也收敛了嬉笑面容,叹道:“善哉善哉,陌生也好,熟悉也罢,这秣城不过是江南一座城,江南也不过是世间一隅山水,便是这世间,也不过是万载孤寂中的一方落脚地罢了。”
沈越久久瞧着秣城方向,只觉心中空宁。
李舟吾道:“段兄此言,颇有真意。”
段妄笑道:“我这话,也不过是刚睡醒,正犯迷糊罢了。李兄也是听见动静醒的?”
沈越不明所以,却见李舟吾点点头:“嗯,有人上山来了。”
沈越暗自咋舌,心知自己修为比李、段终究差得尚远;少顷,夜色中果然有一人孤身而来,步履匆匆,赫然是袁岫赶到。
“袁姑娘!”沈越讶道,“你、你来找我么?”
袁岫“嗯”了一声,沈越道:“可是……你怎知我在此?”
袁岫吁出一口气,似有些疲惫,但听沈越问话,仍是笑吟吟道:“我既答应了你收你做属下,从此护你,当然有办法找到你。”
沈越道:“那是什么办法?”寻思这收属下之事,本是袁岫提出,此刻她说得倒似自己请求她一般,不禁有些迷惑;随即又听见屋里骆明歌发出轻笑。
袁岫却不答他,径自对李舟吾、段妄施礼,道:“我来带沈越下山。”
段妄笑道:“魏濯只派你一人前来么,恐怕非但带不走沈兄弟,还要赔上一个神锋御史。”
袁岫也不慌乱,道:“魏副掌门说,无乐道人中了他的‘刻影之剑’,你们未必能治得好,这剑劲如影随形,日夜侵蚀脏腑,中者往往活不出半月。”
诸人相顾一眼,李舟吾淡淡道:“请袁姑娘赐教治法,我等自会让沈兄弟随你下山。”
袁岫道:“好,不过魏副掌门说,此法只有沈越能用。”当即靠近沈越,悄声说了几句心法口诀。
沈越听出那口诀正是出自断剑上的图纹,便走进屋子为无乐道人疗伤,过得一炷香,出来道:“应是好了。”
段妄便进屋去瞧,骆明歌却走出屋子,冷冷打量袁岫,她今日被袁岫伤了手臂,眉宇间颇含敌意。
袁岫径自对沈越道:“魏副掌门吩咐,让咱们俩明日启程,护送他前去庐山。一路上你多听他老人家教诲,想必能增进不少修为。”
沈越一惊,转念心想,自己与魏濯所修功法相近,若也练成如魏濯那般的藏形之法,兴许便能轻易刺杀裘铁鹤;不禁心绪激动起来。
两人便要下山,骆明歌微笑道:“小弟弟,以后若袁姑娘欺负你,你便回来找姐姐,姐姐替你出气。”
袁岫听得一蹙眉,却也未说什么,与沈越一起向李舟吾告辞。
李舟吾道:“是了,心舟七刻后六式的名目,在江湖中颇有流传,据说这第一式是没有名字的,不知确否?”
沈越也不清楚此事,但见袁岫略一犹豫,道:“第一式也是有名目的,确是知者极少,名为‘世外轻舟’。”
李舟吾听后若有所思,道:“多谢相告。”
袁岫道:“是我该多谢李前辈才是。沈越,咱们走吧。”
夜风清凉,月光静静的如能洗照神魂,沈越转身走出几步,想到此番远赴庐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李舟吾,这两日与他相处,仿佛走入了师父所讲的故事里,今夜却又从故事中退离出来,心中一动,蓦然回身问道:
“李大侠,倘若将来……将来没有了鲸舟剑派,不知你又作何打算?”
李舟吾微怔,莞尔道:“那我便回到荆州,砍柴采药,度此余生。不过即便真能有那一天,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沈越点点头,对着李舟吾等人一拱手,随袁岫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