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过去,沈越便觉内功隐隐增长不少,环顾周遭刀光剑影、寒风骤雨,都杳如隔世,忽然心想:“兴许此际他们也已瞧不见我。”
他惶惧起来,逆运心法,两人手臂轻震,各自退开;魏濯嘴唇哆嗦,犹自端详沈越,似觉难以置信。
这时李舟吾已然醒神,他担忧魏濯伤害沈越,急掠过来将沈越护在身后;神锋御史除袁岫外,无不面容震惊。两方一时罢斗,几个神捕纷纷道:“参见魏副掌门!”
李舟吾将沈越交由段妄看护,又将无乐道人抱起,听其气若游丝,却是受了极重内伤;他早年便认得魏濯,心知刚才若非沈越惊觉,只怕不但自己已被刺死,自己四个朋友今日也都要莫名其妙地折在这里。
段妄等人面面相觑,既知魏濯身份,亦都惊出一身冷汗。
袁岫躬身禀道:“魏副掌门,咱们当务之急,还须将沈越救回。”言毕指了指沈越,却与段妄对视一眼。
严画疏见到魏濯现身,心下大定,摇头笑道:“这是什么当务之急?我看你——”话未说完,却听魏濯道:“不错,这小子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段妄眼珠转动,瞧出刚才袁岫似有暗示之意,又见魏濯神情凝重,当即将右手按在沈越咽颈上,笑道:“今日到此为止,我等先走一步。”
第九章:荆州剑客(下)
郁轻尘听段妄说得轻松,冷哼道:“今日可容不得你们随意来去。”
段妄道:“是么,那我先捏断沈越脖子,大家再拼三百回合。”作势便欲发力。
魏濯急道:“使不得!”说完端详着沈越,却又不再说什么。
诸位神锋御史都不禁惊讶:魏濯说话向来都是慢吞吞的,从未如刚才那般快过,诸人更从没见魏濯露出过焦急神色;严画疏揣摩魏濯意思,道:“尔等留下沈越,便任你们先走何妨?”
“你哄小孩儿么?”段妄笑道,“若留下沈越,你们不追来才怪。我看诸位还是先回城歇息几天,待我等远离了秣城,自会将沈越放回。”
严画疏瞥一眼魏濯,见其仍不开口,便又道:“笑话,你说远离,如何才算远?”
段妄道:“也不很远,等我们北过燕山,自会给这位沈兄弟买一件棉袄,让他暖暖和和地回来……”
“狂徒,”裘铁鹤忽道,“看剑。”倏地疾掠而近,却不攻段妄,而是挥剑劈向李舟吾。
他瞧出魏濯有心保住沈越,兴许即要开口答应段妄,而他已接下李舟吾两记奇招,眼看再出一剑便能取胜,如何甘心任其远走?来不及再引用古书圣言,径自聚劲一击,剑气暴涨近丈,一瞬间恍若断剑重又接上了剑锋,比先前更重更长,朝李舟吾头顶碾落——
剑风夹雨,浩荡扩开,周围人衣衫劲响,不自禁都倒退一步,严画疏眸光急闪,倏地逆风踏近,抓向沈越胸腹。
段妄也不知他是要夺回沈越,还是想趁乱将沈越打死,将沈越扯向身后,与严画疏对了一掌,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
——刚才严画疏将细簪藏进指缝,一击之中既有掌劲,也有“大泽疾雷”的细锐剑劲,孰料段妄性子狡诈,从来也没老老实实与人对过掌,却也在掌心里夹了一枚铁蒺藜,挡下了严画疏掌风中暗藏的雷刺。
段妄摇头笑道:“你这般阴损,是跟谁学的?”说着看向李舟吾,不禁一惊:李舟吾衣衫上破开道道口子,手中铁剑不断落下细碎铁粉,顷刻散坠不见。
再看不远处,裘铁鹤却是漠无表情地提剑伫立,只是身姿愈发伛偻。
这一番两剑交击,风雨中火花一闪,竟无声息。
下一瞬,萧惊雁“嗖”、“嗖”两箭射向裘、严二人,却是防他俩再度出手,严画疏正向魏濯禀道:“属下未能救回沈越,还望你老人家恕罪……”说话中目不斜视,反腕刺出细簪,簪尖触及气箭,如利斧劈笋般,将箭劲层层剥开拆尽。
萧惊雁皱眉收弓,心头微凛:原来此人在混战中一味逃躲,看似不支,实也藏力不少。
与此同时,燕空梁手指轻弹,风雨中发出噼啪声,射向裘铁鹤的那道气箭如被龙爪擒住扯动,当空四分五裂,化于无形。
裘铁鹤忽又踏前一步,诸人心弦绷起,李舟吾却似并不在意,振去衣袖上的污泥,笑道:
“裘铁鹤,你的手臂已断了。”
裘铁鹤冷然抬剑,再迈一步,忽然步履一顿。
方才他与李舟吾又互换一招,本已料定李舟吾接不住自己这一剑,可是剑气劈落中,忽然劲道骤减,自己的剑劲中竟分离出五道气劲,一瞬飞至李舟吾剑上;此消彼长之下,他竟反被李舟吾的铁剑迫退——
他未想到这式“分粥”还有第二般变化,惊疑中再要追打,听着李舟吾吐字,忽感右臂的臂骨上绽开细微的裂纹,蛛网般圈转蔓延开去;随即咔哒一声脆响,提剑的手垂坠半寸。
诸人无不震惊,但觉李舟吾气势洒脱,一句话说完,裘铁鹤便即僵立不动,倒似他手臂是被这句话劈断的。
七年前,裘铁鹤因承受不住自己的剑招威势而断臂,苦练七年后,功力愈发浑厚精纯,自知当世无匹,却不想今日被李舟吾借自己的剑劲震断了手臂,致使重蹈覆辙,一时间惊怒懊恨,无以复加。
“铁鹤,”魏濯叹了口气,“多年不见,你修为精进极多,真是远超我预料。”
他这句夸奖,裘铁鹤听来只觉刺耳,只冲着魏濯微一躬身,也不接话。
魏濯又道:“罢了,咱们回城去。”摆摆手,任由李舟吾、段妄等人带着沈越向北远去;几个神锋御史有想反驳的,却也忽而莫名忘了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