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反问道:“你可知鬼迹崖的由来?”
沈越道:“听说是千百年前,有个无名刀客先在崖壁上刻了一招刀法……”
“正是!”老者一拍胡子亮头顶,叹道,“那橐籥刀谷的创派祖师,正是参看了这一招刀法,才创出橐籥风刀。换言之,橐籥刀谷一派,实则源于鬼迹崖。”
“竟是如此?”沈越将信将疑,又问道,“以前辈修为之高,为何方才在暗河集会上,却只教些平平常常的拳脚之技?”
老头儿道:“他们练练筋肉,强身健体,能多活个三年五载,已足够了,教得再高深,就是害了他们。”
他说话时不停抚摸胡子亮脑袋,胡子亮大怒,几次发劲扭颈甩肩,想将老者甩下身去,不知为何,老者却如一团幽风般浑不受力,始终悠然自若地靠在他背上;胡子亮大吼一声,顿步道:“你下来,我不背你了!”
老头儿赶忙道:“小伙子,你莫生气,是我不该逗你,你好好地背着我吧。”说完见胡子亮仍不迈步,便又劝道,“其实你不背着我,也要背着别的,倒不如背着我,我还轻些。”
胡子亮身躯微震,似乎想到了什么,过得片刻,慢慢抬腿前行。
四人在旷野间走出数里,一阵急风袭来,均觉遍体生寒,那老头儿笑道:“冷得好,冷得好,小娃娃们,你们可知,不只是咱们冷……”
骆明歌轻笑道:“放眼四野,除了咱们,可没别人。”老头儿摇了摇头,忽露出怅然神色,道:
“天下万物,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被风连在一起的。”
沈越闻言心有所感,不自禁地转头四顾,风声呼啸,天地旷阔,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阿岫,你的手腕还疼么?”
——荆州城南的客栈院中,袁岫独坐在石凳上,瞧见嵇云齐走近,起身答道:“多谢掌门挂怀,还有些疼。”
嵇云齐沉默一霎,道:“这些天咱们不去京城,却改道往西,你也没问过我缘由。”
袁岫斟酌道:“听说荆州剑舻的徐舻主是周铸故交,我猜想掌门是为周铸而来。”
嵇云齐道:“不错,阿岫,你从来都很懂我。”他凝视袁岫,顿了顿又道,“腊月初九之前,咱们须得设法除去周铸。”
袁岫神色微动:“原来掌门只是假意答应了柳奕,却从未想过要在京城与两位堂主相见。周铸性直少谋,柳奕却难对付。”
“柳奕么,”嵇云齐侧头东望,“便让裘铁鹤去杀吧。”
第十四章:鬼迹崖(中2)
庭院中一寂。午后阳光淡淡,满地树影斑驳。
袁岫点头道:“裘师叔既答应出手,那柳奕是必死无疑了,而周铸自也不是掌门的对手。”
嵇云齐轻叹:“此言尚早。要说柳奕、周铸的修为在魏濯之上,倒也未必,不过我杀魏濯时,他已是病重将死、修为大损,而柳奕身法快绝,周铸的护体劲气亦非轻易能摧破的。”
“原来如此。”袁岫道,“掌门若没别的吩咐,我这就前去荆州剑舻了。”
嵇云齐恍若未闻,静静伫立,袁岫走出几步,忽听他道:“阿岫,这几年你行走江湖,可有再遇到那个自称鬼迹崖出来的老者?”
袁岫一怔,回身瞧去,但见嵇云齐的脸上、衣衫上也覆了不少枝影,那些阴影扭曲地爬在他身上,又像是从他身躯中生长出来。
“没有。”袁岫答道。
嵇云齐轻声道:“七年前在郓州,若非那老者突然现身,一切……就都不同了。”
“那老头儿看似洒脱,实则狡猾得很,他蛰伏数十年,等到陈老掌门仙逝,才敢露面。”袁岫道,“几年来我也曾着意探访此人的行踪,却没找见。”
嵇云齐闻言默然,这时恰有几个客人从院落中经过,瞥见袁岫孤零零地站在院中,想和她寒暄几句,却为她美貌所惊惮,都未开口。
袁岫对几人微微颔首致意,出客栈去了。
荆州剑舻离着客栈不远,是个占据了半条街的大庄院。舻主徐厚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见到袁岫登门,也不讶异,和和气气地奉茶接待,两人在花厅里说了一阵闲话,徐厚才问起袁岫来意。
袁岫说了嵇云齐下令招降漏鱼之事,徐厚笑呵呵道:“此事我也有听闻,随便派个弟子来通传也就是了,怎好劳动袁副堂主。”
“徐师伯一向消息灵通。”袁岫神色恭谨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是为周铸周师伯而来。”
徐厚笑道:“袁师侄,今早你刚踏进荆州城不久,我便已知晓,我还纳闷儿你独自一人进了城,住进了附近的兴悦客栈,究竟是打算何时才来见我。——可你要见周堂主,该去西北凉州才是呀,怎么找到我这里来?”
袁岫道:“如今门派中出了变故,周师伯怎还会待在凉州,多半也要来见徐师伯。”
她知周铸与徐厚交情颇深,而徐厚是永州分堂统辖的剑舻中资历最老的舻主,荆州周边的归州、峡州、沔州等地的剑舻,向来以徐厚马首是瞻,如今嵇云齐在门派中的最大倚仗便是佘象,周铸若要动摇佘象的势力,必然会从徐厚着手。
徐厚沉默一阵,道:“袁师侄,你说得坦诚,我若再瞒着你这小辈儿,倒显得我耍赖了……不错,周堂主昨日已到了荆州。”
袁岫一惊:“周师伯可在剑舻中?请容晚辈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