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为引,窥心探秘,是京氏玄术中极高深的一种,远非寻常问卜那般轻松。寻常问卜,至多耗些心神,静养便可恢复。而此术,却高深困难得多,是以施术者的气血神魄控制受术的对象。那仆役既已殒命,此术便会影响同般因果者。这才有了寒关侯府的怪诞魇症。
京氏一族窥探天机,本就背负业债,若再以术法加诸无辜,业债更深,终将祸及自身。故而三钱楼是以恶人的血煞之气,冲抵施展秘术所带来的部分业力。
然而此刻,案上这方血帕的主人,是李迨派来的死士。这些人,是恶是善?每划出一道符文,京知衍的脸色便苍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京知衍心道:他们手上或许沾满鲜血,为虎作伥,但那些癫狂呓语,却又分明道出身不由己的苦楚。
术成。
京知衍已筋疲力尽,艰难地挪到内室榻上躺下。身体依旧冰冷,头脑因方才的冲击和残念干扰而混沌不堪。
他想:总有天机算不尽。算不尽尊卑贵贱身不由己。
京知衍摸到枕下的青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药力化开,缓缓渗入经脉,京知衍闭目调息,引导药力与自身元气共同抵御残存业力。约莫一炷香后,虽然寒意和虚弱感依旧不散,那股漫着血腥气的不适终于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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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七拎着个精巧的食盒回到寒关侯府时,日头已欲西斜。府内与前段时间的暗流汹涌截然不同,那些碍眼的眼线被清理一空后,周遭种种都舒坦了不少。
云翳正支着额角,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卷兵书,凤眸俊眉却皱起层峦,显然心思早已飘远。
“侯爷!属下尝了三钱楼新出的佳肴,味道真是不错!这新出的糕点,我特地打包了一份带回来给您尝尝鲜!”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玲珑剔透,形状可爱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云翳瞥了一眼那糕点,立刻问荼七:“见着人了?”
荼七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挠挠头道:“没……没见着楼主本人。是柜台一位老先生接待的。我说了您托我递话,还亮了信物。可那位老先生说,楼主这几日身子不舒坦,正在静养,不便见客。说等楼主身子好转了,再……再转达。”
“身子不舒坦?”云翳猛地站起身,不慎带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溅了一地也浑然不顾。
只慌张问道:“怎么会身子不舒坦?他前几日不还好好的?”
云翳脑中鬼使神差地闪过那本破旧的什么拾遗书写着——“京氏素窥天机,必遭天妒,易损根基”、“以血为引,以恶止恶,然业力反噬,亦非常人可承”……
再联想到昨夜府中那些眼线匪夷所思的集体癔症,口吐真言,自残而亡……那绝非寻常手段所能为……
业力反噬……云翳的心猛地一沉,某种难以言喻的张皇酸楚汹涌地冲垮了他惯常的冷静自持。
“他肯定是……是为了帮我才……”云翳心道,再也坐不住,抬脚就往外走:
“不行,我得去看看!”
“侯爷!侯爷您等等!”荼七吓了一大跳,慌忙拦在他面前,“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三钱楼吗?可人家都说了,楼主身子不适,今日不算卦啊!咱们这硬闯过去,算怎么回事啊?再说您现在这要是出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算什么卦?谁还管算不算卦!”云翳语气烦躁不堪,一把推开荼七,“我就是要去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后面一句被他咽进心里:那人若真是因我之事才……我岂能安坐府中?!”
云翳想:荼七今日去,没在三钱楼见到他人。那他会去哪儿?是在三钱楼静养,还是……回了许国公府?
这人身份多变,行踪诡秘,心思更是千回百转。他云翳自认也算精明,却总是在这人面前没辙。
只能靠猜。猜他的神秘身份,猜他的所在之处,猜他的真情假意。
罢了,猜就猜吧,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号人物,能让他这般牵肠挂肚,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