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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段落性的句号（第1页）

冰冷的夜风如同刮骨刀，穿透了被汗水、油污浸透的单薄工装。陆长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林地中跋涉，每一下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响，都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一阵悸动。他不敢走山间小路，只敢在林木的阴影中穿行，依靠着远处城镇模糊的灯火大致判断着方向。

身体的透支己经到了极限。肌肉如同被灌满了铅液，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撕裂般的酸痛。肺部火辣辣的，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之前强行爆发异己手力量的后遗症开始显现，整条左臂此刻沉重、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余下一种深层次的、空洞的疲惫。

科塔尔的虚无感依旧支撑着他，将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疲惫隔绝在外，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纯粹的指令：远离，活下去。

司汤达的视角在脱离那个高度人工化的环境后，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变得模糊不清，无法再为他提供有效的环境分析。弗雷格利依旧沉寂。只有异己手那无意识的、微微蜷缩的姿态，还证明着它与众不同的本质。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凭借着本能，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林地边缘出现了一条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路的一头指向远处城镇的灯火，另一头则没入更深的山影。

他需要帮助，需要藏身之处，需要处理身上的证据。但他不能去那个小镇。那里太近，很可能还在“源场”的监控范围之内。

他沿着与小镇相反的方向，蹒跚前行。体力在迅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轰鸣。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倒下，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前方路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是一个废弃的公路养护站，几间破败的平房，窗户大多破损，只有一间屋子里，似乎点着一盏昏黄的、可能是应急灯或蜡烛的光源。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靠近那间有光亮的屋子。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一股尘埃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桌子，几把歪倒的椅子，角落里堆着些生锈的工具。一个穿着旧军大衣、头发花白凌乱的老人，正就着桌上那盏昏暗的煤油灯，擦拭着一把老旧的猎枪。听到动静，老人猛地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警惕地盯住了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陆长年停在门口，没有完全进去，他举起空着的右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脸色苍白，浑身污秽，工装破损，看起来比流浪汉还要狼狈。

“老……老人家，”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我……迷路了，能……借个地方……歇会儿吗？”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那明显不协调的左手和沉重的工具包上停留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和警惕。

良久，老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猎枪和擦枪布，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外面冷，进来吧。门带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松懈感瞬间击垮了陆长年，他几乎软倒在地，勉强扶着门框，才挪进了屋子，依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工具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老人没有说话，起身从一个破暖瓶里倒了一碗热水，递到他面前。然后又从角落的一个袋子里摸出两个冷硬的馒头，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

陆长年没有客气，接过碗，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生命的暖意。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馒头，甚至顾不上那粗糙的口感。

老人就坐在他对面，默默地抽着自卷的烟卷，昏黄的灯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你不是迷路。”老人突然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陆长年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老人。

“你是从那山里出来的。”老人用烟卷指了指远处“源场”基地所在的山脉方向，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光芒，“那地方，邪性。”

陆长年心中一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着。

老人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幽幽地说：“几年前，也有个小伙子，像你这样从山里跑出来，没撑到天亮就没了。”他顿了顿，吸了口烟，“这地方，不太平。”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陆长年靠在墙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却不敢真正睡去。怀里的硬盘硌着他，提醒着他肩负的东西。

在这个不知名的荒野，在一个陌生老人的小屋里，他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但未来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西伏。“源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手中的证据，是炸弹，也是希望。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方式，将它们送出去，公之于众。他需要恢复力量，需要找到盟友，需要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它们将他推入了深渊，又赋予了他爬出来的力量。它们让他失去了很多，却也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隐藏的、疯狂而冰冷的一面。

此刻，他不再是警察，不再是囚徒，也不再是潜入者。

他是一个幸存者。一个从秩序炼狱中携带秘密归来的……

天谴者。

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抱着冰冷的硬盘，蜷缩在破败小屋的角落里，如同一个受伤的、舔舐伤口的野兽。

窗外，夜色正浓。

他的战争，远未结束。而他的“工具”们，也将在短暂的沉寂后，随着黎明的到来，开始新一轮的……磨合与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