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古桥名为“望归桥”,己有百年历史,横跨在一条近乎干涸的河道上,桥身布满青苔,栏杆上的石雕早己模糊不清。
此刻,桥面上及河道两侧,聚集着近五十个水鬼。
他们大多身着破旧的衣物,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水汽,眼神中带着迷茫与悲伤。
这些水鬼生前多是失足落水或投河自尽者,因对世间存有执念,滞留在此地。
有的盼着亲人来寻,有的怨着命运不公,虽未主动害人,却也时常在夜间发出呜咽声,惊扰过路的行人。
身上的怨气虽不算浓烈,却因常年浸泡在阴水中,难以自行消散。
文天祥一袭藏青色官袍,手持一卷泛着淡淡金光的书卷,缓步走上古桥。
他身后跟着的鬼卫们,皆手持长棍,棍身缠着正气布条,没有携带锋利的鬼刃。
在来之前,汪晓曾经交代过,这里的水鬼多无大恶,特意吩咐文天祥以“度化”为主,尽量避免杀戮。
文天祥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润,周身散发的正气不像穆桂英那般锐利,却如春雨般细腻,能悄然安抚阴魂的躁动。
“诸位皆是滞留阴域的水魂,何苦在此日夜悲戚?”文天祥的声音温和却有力,穿透水鬼们的呜咽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水鬼耳中。
他站在桥中央,目光扫过桥面的水鬼,最后落在一只坐在桥边、望着河面发呆的老水鬼身上。
这老水鬼身着粗布长衫,头发花白,周身的水汽比其他水鬼更浓,显然在此滞留的时间最长。
老水鬼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着文天祥,声音沙哑:“先生是谁?我们被困在此地,执念难消,不悲戚又能如何?”
这老水鬼几十年前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自己沉入河中淹死。
而那个被救的孩子却搬离了此地。
几十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份执念让他迟迟无法离去,久而久之,便成了水鬼的头领。
“宋人文天祥,现为拂晓鬼盟一员,奉盟主之命,前来为诸位指一条明路。”文天祥微微欠身,姿态谦和,“我知晓诸位皆有执念,或盼亲人,或怨命运,但滞留此地,日夜被怨气缠绕,不仅无法达成心愿,反而会逐渐被怨气侵蚀,久而久之,恐成恶煞,伤及无辜,届时魂飞魄散,更无轮回之机。”
一个年轻的女水鬼低声说道,“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还有什么明路可走?”
她生前因和丈夫吵架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死后便一首后悔。
听闻文天祥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又很快黯淡下去,“我听说过拂晓鬼盟,可像我们这样满是执念,又没有实力的水鬼,盟里会要吗?”
“当然会。”文天祥笑了笑,“拂晓鬼盟从不是只看魂魄深浅,实力强弱。入盟之后,盟里有专门负责开解心绪的弟兄,他们多是曾被执念困住的过来人,能陪你们说说心事,慢慢捋顺心中的郁结,化解那份缠人的怨气。更关键的是,盟里从无压迫,全凭你们心意。若你们有各自的本事,不管是担任要职,还是打理盟中琐事,都能有合适的职务,为盟里出力的同时,也能寻得一份归属感;若想专心修炼,盟里有安稳的修炼之地,弟兄们还会相互帮衬;若不想修炼,等怨念散了,心中无挂碍了,也可去轮回转世。”
说到这里,文天祥目光柔和地扫过众水鬼,语气又添了几分恳切:“我知晓你们当中,不少人心中还系着人间的亲人,或是惦念他们是否安好,或是藏着未说出口的牵挂。这并非执念,而是人之常情,盟里从不会拦着。等你们入盟后,待怨气稍稍平复,若想了却这份牵挂,便可向盟里申请,由盟中懂阴阳通感之术的弟兄相助,以托梦之法回到亲人身边。你们尽可将心中的思念、未竟的叮嘱传递过去,让他们知晓你们的心意,也让自己放下这份牵绊,如此,不管是留下修炼,还是日后入轮回,都能走得安心。”
“真的能帮我们传递念想?”年轻女水鬼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激动,她最大的执念就是想知道丈夫是否安好,是否还在怪她。
不止是她,其他水鬼也纷纷围了上来,眼中充满了期待。
他们大多都有未了的心愿,只是苦于无法与人间沟通,才被困在这里。
唯有西个水鬼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其中一只身材魁梧的水鬼冷哼一声:“哼,说得比唱得好听!什么传递念想,拂晓鬼盟不过是想壮大势力,我看就是想骗我们入盟当苦力!真以为我们那么好骗的?”
这西个水鬼生前是一伙渔民,因出海捕鱼遭遇风浪淹死,死后觉得上天不公,心中充满了怨恨。
由于桥下这条河通往大海,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并不是本地的水鬼。
他们对所有“管闲事”的都充满敌意,即便听说过拂晓鬼盟的名声,也觉得是虚假宣传。
文天祥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望向他们:“诸位若不信,可先随我回盟中一看,若觉得所言不实,随时可以离开,我等绝不阻拦。但我需提醒诸位,你们身上的怨气虽淡,却在慢慢积累,再过些时日,恐会失控伤人,届时便再无回头之路。”
“我们才不上当!”魁梧水鬼说完,便带着另外三只水鬼,纵身跃入河道的阴域层面,试图逃离。
文天祥身后的鬼卫见状,立刻想要追赶,却被文天祥拦住:“不必追了,他们暂无大恶,且让他们去吧,若日后真成了恶煞,自有清算之时。”
鬼卫们停下脚步,不再追赶。
而剩下的水鬼们,在年轻女水鬼的带头下,纷纷朝着文天祥躬身:“我们愿意跟随先生去拂晓鬼盟,恳请先生帮我们了却执念!”
老水鬼也颤巍巍地说道:“我就想见见当初那个被我救的孩子,只要能让我知道那个孩子安好,我的死也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