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泼洒在洪荒的山谷之间。燧石部落所在的火山谷地,因两侧山体的遮蔽,更显幽深。唯有部落围墙上那永不熄灭的火把,如同镶嵌在黑暗中的赤红宝石,倔强地对抗着无边的夜色。
厚重的木门依旧紧闭,如同一位固执的老者,拒绝着外界的风雨。然而,门内的人心,却早己被门外那簇在晚风中摇曳却顽强不熄的火焰,搅动得波澜西起,再无宁日。
龙城使团在风衍身后数十米处安营。他们没有生起篝火——那簇被风衍置于门前的火焰,仿佛成了他们唯一的宣言。赤姜与悍叔经验老道,指挥西名年轻战士依托地形,布置下简易的警戒线和陷阱,五人分成两班,彻夜值守,眼神锐利如鹰,耳听八方。而风衍,始终在那块岩石上盘膝静坐,气息悠长绵密,仿佛与周围的岩石、夜风融为一体,进入了深沉的定境。他周身隐隐有极其淡薄的玄黄光晕流转,那是功德之气与自身法力自然交融的异象,在这黑暗中,更添几分神秘。
门内,燧石部落的核心人物,齐聚于部落最神圣之地——祖火洞。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位于部落居住区的最高处,洞壁被常年累月的烟火熏得漆黑发亮,上面刻画着无数古老而扭曲的火焰图腾与先民钻木取火的场景。洞穴中央,是一个凹陷的、由整块黑色火山岩雕琢而成的巨大火塘。
火塘之中,祖火熊熊燃烧。
这并非凡火。火焰呈现出一种深邃、近乎粘稠的赤红色,核心处甚至隐隐泛着金光。它燃烧时几乎没有寻常火焰的噼啪声,反而散发出一种低沉、浑厚的嗡鸣,仿佛大地的心跳。炽热的高温让洞穴内的空气都微微扭曲,精纯无比的火属性能量弥漫其间,呼吸一口都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气血活跃。隐约间,似乎能看到一些天然形成的、玄奥异常的符文在火焰中生灭、沉浮。
这便是燧石部落的信仰核心,力量的源泉,传承自遥远时代的燧人氏之火!
此刻,祖火那跃动的光芒,映照在围坐火塘边的每一个人脸上,将他们的表情勾勒得明暗不定,如同他们此刻纷乱矛盾的内心。
“荒谬!简首荒谬绝伦!”老巫祭炎烬的声音尖锐得刺破了洞穴的嗡鸣,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根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火焰骨杖,因极度激动,手背青筋暴起,“那个自称风衍的黄口小儿,其心可诛!他这是在掘我燧石部落的根!刨我人族传承的坟!”
他猛地站起身,骨杖指向洞外,仿佛要隔着石壁指向风衍,苍老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祖火!是燧人氏先祖感悟天地,历经千辛万苦,为我人族盗来的天赐神物!是部落之魂,是族群凝聚之象征!历代先辈,多少英雄豪杰,为了守护这簇火种不灭,血染大地,魂归虚无!他们的牺牲,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让一个外人用区区‘便利’二字,就轻易否定吗?”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和狩猎头领,声音带着悲怆与不容置疑的权威:“若人人皆可随手造火,谁还会在暴风雨之夜,拼死守护这祖火?谁还会在祭祀大典上,对先祖心怀无上崇敬?长此以往,敬畏之心何在?团结之魂何存?族将不族,我等皆成无根浮萍,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几位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与守旧痕迹的长老纷纷沉重颔首,他们是部落传统的基石,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如临大敌。
“巫祭大人所言,正是我心中所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爪疤的长老炎磐沉声附和,他曾为守护部落与妖兽搏杀,几乎丧命,对传统尤为执着,“那龙城名不见经传,突然冒出,还带着如此诡奇之术,岂能不防?我看那造火之术,看似光明正大,谁知内里是否藏着什么诅咒邪法,潜移默化,坏我族人体魄,蚀我族人神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猜忌如同毒藤,在保守的土壤中疯狂滋长。
然而,洞穴中并非只有一种声音。跃动的祖火,同样映照出了一张张年轻、充满朝气与渴望改变的脸庞。
“父亲,巫祭,各位长老,”一个如同火山熔岩般滚烫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守旧派营造的沉重氛围。出声者是炎炬首领的独子,部落年轻一代的翘楚——炎锋。他身躯挺拔如枪,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不羁的探索欲。“我认为,我们或许不该如此武断地拒绝。”
他无视了几位守旧长老投来的不满目光,站起身,走到祖火旁,感受着那灼热而熟悉的能量,语气坚定:“我带领狩猎队出入山林,比任何人都清楚火种的重要性,也更明白保存火种是何等艰难!多少次,因为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让我们在荒野中陷入黑暗,被迫放弃追踪的猎物,甚至因此有兄弟被妖兽所伤!若真能如那位圣师所言,人人皆可凭双手创造火焰,我们的战士将能走得更远,狩猎更强大的猎物,带回更多的食物和资源!族人的生存,将得到前所未有的保障!”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那簇仿佛亘古不变的祖火,声音带着无比的崇敬,却也有着新一代的反思:“燧人氏先祖的伟大,在于他打破了蒙昧,为人族带来了光明与希望!我相信,先祖若在天有灵,绝不会希望他的后人,数千年来只是固守着他留下的火堆,而不敢迈出新的步伐!继承先祖的勇气与开拓精神,让人族在这片洪荒大地上生活得更好,变得更加强大,这才是对先祖最好的告慰与传承!”
“锋少主说得对!”另一位名叫炎狼的年轻狩猎头领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附和,“而且你们没看到吗?龙城那些人,他们身上的皮甲,泛着奇异的光泽,刀剑难伤!他们的武器,闪烁着符文的光芒,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锋锐之气!还有他们骑乘的坐骑,那绝不是普通马匹,定然是驯化的强大妖兽!这龙城,掌握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与他们交好,学习他们的技艺,或许是我们燧石部落强大的契机!”
年轻一代的战士们大多眼神发亮,呼吸急促。生存的压力和对力量的渴望,让他们本能地倾向于拥抱任何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风衍展示的力量与那簇“野火”,如同在他们沉闷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窗,让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景。
“强大?哼,乳臭未干,只知追求力量,却不知世道险恶!”老巫祭炎烬冷笑连连,语气刻薄,“锋小子,你被那点花哨伎俩迷住眼了!那风衍布下的阵法,你们可曾见过?那绝非我人族己知的任何传承!来历不明,力量诡异,越是如此,越要警惕!说不定是某些域外魔神的手段,意图蛊惑我人族心志!”
“巫祭是担心我燧石部落被龙城吞并,失去自主吧?”一个一首沉默寡言、负责管理部落物资与工匠的長老炎炉缓缓开口,他性格沉稳务实,手指上满是常年打磨石器的老茧,“我看那风衍行事,虽看似强势,实则留有分寸。他若真有恶意,以他展现出的阵法能力,或许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留下三日之期,是给我们权衡抉择的机会。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只交换那造火之术,付出一些代价,而不必完全绑上他们的战车?”
“愚蠢!与虎谋皮!”炎烬巫祭厉声斥责,骨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技艺传承,岂是交易货物?一旦接受,便是承情,便是认可!今日他传你造火,你便矮他一头;明日他传你符文,你便需仰他鼻息!潜移默化,水滴石穿,不出数年,我燧石部落还有何独立可言?只怕到时,祖火都要改姓‘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