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宣布,玄字营第一任统领,由张宁担任。”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死火山的冰,没有激起冲天的岩浆,却让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凝固了,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最先有反应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武。
这位忠心耿耿的护卫,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他先是错愕地张了张嘴,仿佛没听清,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随即,他看向李玄,眼神里充满了“公子您是不是粥喝多了说胡话”的真诚困惑。当他确认李玄的表情平静而认真,并非玩笑时,那份困惑迅速转变为一种混杂着焦急、不解和强烈不认同的复杂情绪。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刚要上前一步,话己到了嘴边:“公子,这……”
然而,他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李玄一道平淡的目光截断了。
那目光不带任何责备,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王武后面的话,“万万不可”、“她一介女流如何服众”、“末将愿为公子分忧”,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他一张方正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懂了。这不是商议,是命令。
王武能忍住,那十几个刚刚赌上身家性命、宣誓效忠的前山贼可忍不住。他们刚刚才从被一个“魔鬼”支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以为抱上了一条金大腿,从此吃香喝辣,最不济也是跟着一个真爷们儿干大事。
可现在,这个爷们儿告诉他们,你们的新老大,是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
这算什么?过家家吗?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壮、脸上带疤的汉子,正是那十几个被判定“无辜”的前山贼里,隐隐为首的一个。他叫钱大麻子,为人还算讲义气,打仗也算悍不畏死,否则也活不到现在。他可以接受被李玄这样神鬼莫测的人物统治,甚至觉得是一种荣耀。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头顶上,站着一个昨天还被他们视为猎物的女孩。
这无关仇恨,关乎的是男人最根本的尊严,和一个匪徒最朴素的生存逻辑。
“噗嗤。”
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从钱大麻子身旁的一个瘦高个嘴里发出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低下头,但那耸动的肩膀,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一声笑,像一根导火索。
“开什么玩笑……”
“让个娘们儿管我们?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
“就是,她会拿刀吗?她知道怎么砍人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山谷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张宁的耳朵里。
张宁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刚刚才在李玄的引导下,通过一场残酷的审判,为自己和姐妹们重塑了心智,建立起了一丝名为“尊严”的东西。可这份尊-严,在李玄这道命令下,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滚烫的烙印,烙在了她的额头上,让她成了所有人审视和嘲笑的焦点。
统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双手。这双手,不久前还紧握着皮鞭,可现在,她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发软。她能感觉到身后姐妹们投来的目光,有崇拜,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依赖。她也能感觉到对面那些山贼投来的目光,轻蔑、怀疑、不屑,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甚至不敢去看李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你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推向一个更深的漩涡。他给了你希望,又亲手将这份希望,变成了一座沉重到足以压垮你的山。
李玄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他只是看着张宁,看着她从震惊到苍白,再到垂下眼帘,那双刚刚才燃起火焰的眸子,此刻似乎又黯淡了下去。
他没有失望,反而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如果张宁在此刻表现出欣喜若狂或是当仁不让,他反而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