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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商路博弈（第1页）

镇国大将军府的密室，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幽深与压抑。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只有墙壁上插着的几支牛油火把，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跳动的火焰将围坐在巨大石桌旁的几道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刘谌端坐主位，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烛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虽带伤容，却无半分病态，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不容置疑的威势。他没有佩戴那显眼的镇国大将军印绶，但那股手握权柄、执掌生杀的气息，却比任何印信都更具压迫感。

石桌对面，坐着五名衣着各异，却同样透着一股精干与富态气息的男子。他们是蜀中底蕴最深、门路最广的几家大商贾的代表。有主营蜀锦、与江东素有往来的锦官李裕，有掌控蜀中部分盐井、人脉复杂的盐枭出身的吴德，有家族世代经营丹砂、朱砂并暗中从事跨区域货殖的朱氏少当家朱明，有与南中蛮族部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从事药材、香料贸易的胡商打扮的沙陀，还有一位看似低调、实则掌控着成都大半车马行、脚力行的行会首领钱通。

这五人，在成都乃至整个蜀中商界，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即便在战乱时期，他们依然有自己的门路和生存之道。此刻，他们被刘谌以极其隐秘的方式“请”到这里，心中无不忐忑，又带着一丝商贾固有的、对机遇的敏锐嗅探。

密室内的空气凝滞，无人先开口。李裕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茶沫，吴德眼神闪烁，打量着密室结构，朱明低头看着自己保养得极好的双手，沙陀则捻着浓密的胡须，钱通则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刘谌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气运洞察】悄然运转。他能看到这几人头顶的气运光晕，大多呈现为代表着财富与算计的明黄色，其中以李裕和吴德最为浓郁，沙陀的气运中夹杂着一丝代表风险的青黑色，而钱通的气运则最为沉稳朴实。连接在他身上的线，细弱而飘忽，充满了试探与不确定。

他知道，与这些人打交道，空谈忠义毫无意义，唯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能撬动他们那精于计算的神经。

“诸位，”刘谌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今日请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心中己有几分猜测。”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五人：“国难当头，魏寇环伺，成都危若累卵。然，本王既受命于天，承社稷之重，便绝不会坐视山河沦丧。”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谯周之辈，欲卖国求荣，其头颅如今悬挂何处，诸位当有耳闻。”

这话如同冰水泼面，让五人俱是心中一凛，那日朝堂血案的传闻他们自然听过，此刻由刘谌亲口提及，更添几分真实与震慑。吴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李裕拨弄茶盖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然，守城抗敌，非仅凭一腔血勇。”刘谌话锋一转，“粮秣、军械、药材……无一不需巨量资财。如今府库空虚，想必诸位也心中有数。”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如同暗夜中的星火：“本王不喜空言，只问诸位一句：可愿与本王，做一笔买卖？”

“买卖？”李裕终于放下杯盖，谨慎开口，“不知大将军，欲如何买卖？我等商贾，本小利微，怕是难当大任。”

“李公过谦了。”刘谌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诸位皆是蜀中翘楚，手眼通天。本王所需不多，只三样：粮食、生铁、以及各类急需药材。”

他屈起手指，一一数来：“粮食，无论稻粟麦黍，多多益善。生铁，不拘成色，按斤两计。药材，尤其是金疮药、止血散之类。”

朱明抬起头，苦笑道：“大将军，非是吾等不愿报效。只是如今成都被围，西方道路断绝，这……这粮食生铁，从何而来？即便有，又如何运入城中？”

“道路断绝？”刘谌看向朱明，目光深邃，“朱氏丹砂，素来行销荆襄、江东，岂无隐秘渠道？李公的蜀锦，莫非只在蜀中打转？沙陀老板与南中诸部往来密切，崇山峻岭之中，岂无小径可通？还有钱老板，你的车马行，难道只走官道不成？”

他每问一句，被点名的商人脸色就变了一分。刘谌对他们的底细，竟如此了解！

“至于魏国控制区……”刘谌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吴德，“吴老板当年行走江湖，盐路西通八达，想必也有些门路，能将蜀盐运出，自然也能将他物运入。只要利益足够，敌人，亦可成为货源地。”

吴德脸色微变，干笑两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本王知道，此事风险极大。”刘谌不再绕圈子，首接抛出诱饵，“故而，本王亦不会让诸位白白冒险。”

他声音沉稳，却带着巨大的诱惑：“凡运入城中之粮食、生铁、药材，本王愿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收购！并且，以镇国大将军府信誉为凭，立下字据，待局势稍定，优先以府库钱帛或未来盐、铁、茶、锦之专卖权抵偿！”

“专卖权？！”几人几乎同时失声。盐铁专卖乃是国家大利，若能分得一杯羹，其利益远超眼前这区区三成溢价！

刘谌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加码：“此外，凡在此危难之际，鼎力相助者，本王铭记于心。待驱除魏虏，光复汉土之后，诸位不仅是我季汉之功臣，更可优先参与战后重建、边境互市之大利！家族子弟，若有才学，亦可优先擢用！”

功勋、厚利、特权、长远保障……刘谌抛出的条件，一环扣一环，精准地击中了这些豪商内心最深处对财富与地位的渴望。

密室中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戒备与观望，而是激烈的内心权衡与计算。风险固然巨大，一旦被魏军查获，人货两空都是轻的。但收益，同样惊人！尤其是那“专卖权”和“功臣”的身份，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

李裕与吴德交换了一个眼神，朱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沙陀的胡须捻动得更快了，钱通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良久，李裕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决断：“大将军既然信重，李某愿尽绵薄之力。蜀锦之道，或可一试江东米粮。”

吴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吴某……也有些许旧日门路，或可从汉中、陇右设法弄些生铁杂料。”

朱明点头：“朱家愿尽力筹措药材，并尝试荆襄路线。”

沙陀抚胸行礼：“沙陀愿联络南中部落，看能否从山林中开辟小径，运来粮食与山中矿石。”

钱通最后沉声道：“钱某别无所长，唯有些许人手车辆，愿负责城内接应、转运与隐匿存储之事。”

“好！”刘谌抚掌，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便如此定下！具体细则，自有专人与诸位对接。记住，此事需绝对隐秘，若有泄露……”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目光己经说明了一切。

“吾等明白！”五人齐声应道，神色肃然。

密室的门再次打开，五名豪商悄然离去，融入外面的夜色。刘谌独自坐在石桌旁，看着跳跃的烛火。

一条极其脆弱、却又至关重要的隐秘输血线，就在这烛影摇红中，初步搭建起来。它维系着成都的希望，也考验着人性与利益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