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乃洗完漱出来,何启华已经把包背上了。
“钥匙在鞋柜上,”何启华说,“出去记得带上门。”
“华哥,”姜乃抿了抿唇,“我今天……能借你的编曲间用一下吗?”
何启华拉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在他红肿的眼眶上停顿了两秒,随即又转回去,淡淡道:“随你,别把我设备砸了就行。”
姜乃笑了笑:“不会。”
“引流手术还是很成功的,这次出血量不大,情况基本也稳定住了,但还是要回ICU观察两天。虽然是微创,但感染风险依旧存在,不能大意。”医生摘掉口罩,语气透着疲惫,“先这样吧,我看你也守一夜了,早点回去休息。”
“谢谢医生。”陈君颢说,“辛苦了。”
签字,交钱,办手续。
这套流程他早已烂熟于心。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老妈语无伦次的电话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指挥她该怎么配合医生,给突然抽搐的阿婆送去急救。
每一步、每一个窗口,他闭着眼都能走完。
只是又一次从ICU旁那间狭小的办公室走出来时,他心里忽然有一瞬荒谬的解脱感。
感觉自己好像坏掉了。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往前走,走出家门,迈进医院,精准地切入每一处混乱之中。
然后一如既往的临危不乱,淡定从容,跟医生沟通,安慰无措的母亲,联系其他家人。
或许是因为害怕。
害怕阿婆会出事,害怕不知所措的老妈会出事,害怕一切都脱离他的掌控,害怕辛苦支撑了那么久的一切又回到原点。
害怕去面对。
去面对那个亲手撕开他所有伪装,对他失望透顶的人。
脸上迟迟散不去的热辣,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无能。
陈君颢低头看着手里那叠病历和单据,手指一紧,攥破了纸边。
然后又慢慢松开,把纸贴在心口,一点一点,仔细捋平整。
“仔!”老妈一瞧见他出来,立马红着眼睛跑上前。她也熬了一夜,路已经有些走不稳了,老爸追在后面扶着,“怎……怎么样?”
“没事了,就是要先回ICU观察两天。”陈君颢扯出个笑,“爸,你带妈回去休息吧。”
老爸点点头,眉头却拧着,盯着他的脸,像是有话要说。
“我守着,没事。”陈君颢悄悄偏开些脸,接着说,“等把阿婆护理的东西送进去,我就回去。”
老爸又盯了他几秒,忽然伸手,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病历。
“回去。”老爸说。
陈君颢愣了一下:“爸。”
“今天我休息,”老爸语气不容反驳,“剩下的我来,你回家。”
“你不熟流程,我……”
“滚回去。”老爸打断他,声音沉了下去,“该陪人陪人,该睡觉睡觉。”
陈君颢张了张嘴,又闭上,没再争。
他看了看老爸攥着的那叠病历,又看看老妈担忧的脸,默不作声地点下头,转身离开。
回家。
可家里空荡荡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把掉在地上的八音盒捡起来,把撞歪的茶几扶正,脱下外套,也褪下所有的思绪,倒头直接砸进沙发里。
“咚。”
红木沙发硬得硌人,浑身的骨头都撞散架了,可他一点都没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