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头开始讲吧。”狛治盘腿靠在墙边,指尖在柴刀刀背上来回滑动着。
铁质的冰冷把思绪带回过去。
“我是被老爸一个人养大的。”
“自我记事起,老爸就是个温和磊落的人。”
“不屑于阴谋诡计,不贪图蝇头小利,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狛治你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薄薄的门扉隔着盛夏的暑意,蝉鸣在黑夜里吱吱不息。
“我一直以为老爸就是这样的人。”
“直到我打开他留下的最后那封遗书。”
“哦对,我爸死了。”狛治抬起手臂,抖了抖浴衣大袖,于是三道青黑色的环状刺青露了出来,“因为我偷窃,所以他自杀了。”
恋雪的手指怜惜地轻点上刺青。
“已经不痛了。”狛治垂下手臂,任由衣袖将其遮住,“可以忍耐。”
“老爸身体不好,药费很贵。”
“我买不起,所以去偷,去抢。”
“老妈在我出生那天被鬼吃了,我跟老爸相依为命。已经失去了老妈,我不能再失去他。”
“老爸应该知道的,他理应默许我这么去做。”
“但我每一次拿着偷来的钱买药回家,老爸都会大发雷霆。”
“我不理解。”
“我一直不能理解。”说到这里,狛治用力握住了柴刀,“堂堂正正有那么重要吗?比他的命还要重要?重要到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冷漠的世界?”
“老实说,回家看到老爸挂在悬梁上的尸体,有一瞬间,我是怨恨的。”
“我都做到这样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苦,他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呢?”
许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太过温柔,那平等的,不含悲悯的,被命运磋磨过的同类的气息交织笼罩在这间小小的居室里。
狛治的话变得密集,语速像连珠炮一样变快,“老爸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最后一封。”
“信上,他叫我狛治,他跟我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辜负了我的母亲,说对不起没能把我养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但他说他不后悔自杀,他说自己有心里准备,他说他知道上吊的痛苦。”
“他说他当年亲手吊死过很多人。”
遗书一直在狛治的内兜里贴身放着,上面是这样写的——
狛治。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
我的身体是行将就木的烂泥,除了拖累你的前程再无用处。
11岁让你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我很抱歉。
但爸爸已经没办法为你做出任何了。
死亡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也希望你不要内疚。
自你记事起,我应该就是个病弱的温和的父亲,那些肮脏的锁在回忆里的过去我本不想揭开。
但仔细想想,我本就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也就没有什么在儿子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一说。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我想跟你聊一聊我的一生。
天保年间,我出生在木曾谷。
八岁我生日那天,阿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