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剧震的冒顿忍不住闭眼抬手扶额,抵挡住这突然而来的眩晕感。
始皇看到他的模样后,遂抿唇不再吭声了,留给下方匈奴少年斟酌考虑的时间。
秦缨与扶苏也紧紧地盯着坐在下方伸手扶额的匈奴太子,脸上神情各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缨小胖墩儿都有些在大父身边坐不住,想要去寻乳母要奶粉喝时,总算是看到下方低着头的匈奴少年,声音喑哑地对着自己大父开口讲道:
“秦始皇陛下,您猜的没有错,窝确实是匈奴的太子,月氏的质子。”
“你什么时候被你父亲送去月氏为质的?”
始皇蹙眉询问。
冒顿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故意伪装出来的“清澈不知事”的模样,而是紧紧盯着上方的高大男人,声音幽幽地回答道:
“始皇陛下,您是九岁回到秦国,而窝是九岁时被那个男人送到月氏部落当质子的,至今已经有快五年的时间了。”
“这五年,窝也在月氏部落内过着非人的生活。”
“你的母亲呢?”
始皇抿唇道。
冒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讽刺的笑容:
“秦始皇,窝的母亲和您的母亲一样都是柔弱又漂亮的女人。”
“她来自月氏,身体内还有一半你们秦地义渠的血液,因为生的貌美,还擅长歌舞,曾是那个男人最宠爱的一个阏氏,后来因为生下窝,母亲变得没那么漂亮,窈窕的身段也没有了,那个男人又有了一个更加年轻的阏氏。”
“那个贱人嘴巴会说,身段也更好,当时窝已经被立为了太子,呵,她又生下了一个小儿子。”
“因为她更年轻貌美,更受宠,野心够大、心肠够毒,她生下来的小儿子也和那个男人长得更加相似,故而那个男人就越看我们母子俩越不顺眼,直至想要废掉窝,立他的小儿子为太子。”
“母亲为了护着窝,在一个大雪天里被那个男人一脚踹在了心口上活活踹死了”,冒顿说到此处,黑沉沉的眼中涌起一抹泪光,语气也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变得又冷又尖锐,“窝那时还不到九岁,被那个男人踹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一脚又一脚的踹在母亲胸口和脑袋上,母亲口吐鲜血的在窝眼前咽气,无论窝如何躺在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个男人不仅没有理睬窝,甚至连窝都想要踢死!”
“窝可怜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三岁,母亲死后,那个贱人甚至还将脏水往母亲身上泼,说那一年部落内发生雪灾就是因为母亲作为秦胡混血嫁入匈奴部落后心思不诚,祈福时惹怒了长生天,才让部落内遇上了可怕的天灾,因为她的一番话,母亲的尸首都被丢到部落外喂了野狼。”
冒顿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哽咽,整个内殿也安静
的落针可闻。
秦缨听到这话不禁愕然的张了张小嘴,着实没想到冒顿也有这般凄惨的童年。
“窝不能护着母亲,也不能救母亲,母亲死后的第二个月,我悄悄潜入那贱人的毡包内,用羊皮捂死了她刚满半岁的龙凤胎,想要趁势把她引以为傲的长子也给杀死时,可惜窝败露了。”
“那个男人愤怒的将窝的左腿打断,本想要直接拿着弯刀将窝给活剐了,恰逢月氏与部落开战,要派质子去稳住月氏,那个男人就将窝右腿也打断,派亲卫架着窝的两条胳膊,像是丢垃圾一样,废物利用地丢到月氏做质子。”
始皇听到此处,下意识看了冒顿那受伤的右腿一眼,没想到这少年的体质倒是强悍,一条腿受伤了两次还能够保住,也不知道从小是吃什么长大的!
秦缨也倒吸一口冷气,佩服的看了冒顿一眼,这可真是个狠人啊!
“冒顿,若按照你这说法,你去月氏待了五年,今冬因为草原上发生的雪灾,匈奴没法与秦人开战,就去偷袭了月氏。”
“月氏不敌,被匈奴抢走了许多珍贵的食物,想来一气之下是要将你这个质子杀死的,你却趁机从月氏内逃跑,然而中途受伤晕倒在了雪地中,碰巧被朕派去月氏的使臣给捡到,带回了边城,是这样吗?”
始皇不动声色地看着下方痛苦的匈奴太子发问。
冒顿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点头道:
“是的,是这样的,当月氏与匈奴因为雪灾开战时,窝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变得很危险了,为了活命就悄悄地偷了月氏的良马,飞速往外逃,然而运气不太好,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右肩在背后中了一箭,为了活命,窝带着箭继续拍马往外逃了十几里地,最后因为失血过多,从飞驰的马背上晕倒跌落,折断了右腿,等窝恢复意识时,就看到已经被你们秦臣给捡回去了。”
冒顿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地哑声道:
“因为匈奴的名声不好,窝担心你们秦人发现了窝的真实身份后,会直接杀死窝,所以窝才伪装成了月氏的王子。”
“秦始皇陛下,如今你们已经知道窝的所有事情了,窝的命也是你们救的,要杀要剐就随你们吧。”
冒顿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秦缨看了自己大父一眼,始皇闭眼思忖片刻,又睁眼看着冒顿,神情肃然地出声询问道:
“冒顿,你可想要为你的母亲报仇?”
听到秦始皇这出人意料的话,冒顿“嗖——”地一下就抬起了脑袋,表情怪异地盯着坐在高处的始皇拧眉出声询问道:
“秦始皇,您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