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有儿有女的,怎么可能在赵家待一辈子,也断然不会让赵时余给她养老。
赵时余的亢奋持续不到两个小时,啪地又坠地上,张姨已经收拾好行李,最晚后天出发。
吴云芬叮嘱赵时余,了解她,担心她闹不开心,再三强调不准找张姨生事,别让人为难。
人心都是肉长的,张姨也难过,私底下背着偷偷哭过好几次了,舍不得这边,可没法子,她真正的家不是这里,还有一堆家人等着。
赵时余心头比卡了块大石头还憋得慌,她趴温允身前,只敢跟温允倾诉,憋得快折过去了都。
这对她打击太大了,来得太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张姨哪有亏欠那些人,她家以前不都靠她养活,她儿女读书成家买车买房,她都出了钱的呀,她过去白干活还又得倒贴钱进去,在我们家还能挣工资。”
赵时余挺会算账,越琢磨越不得劲。
可惜有的账不能那么算,老一辈甚至整个社会的大体观念如此,不是简单的算账就能衡量的。
温允什么都没说,任赵时余倒怀里,其实也不想张姨离开,可她比赵时余成熟点,人情世故就那样,分别永远是贯穿人一生的课题,没人能交上十全十美的答卷。
她们报了名学驾照,赵时余原本为此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期待拿到驾照就能摸车了,可由于张姨要离去,白天进驾校学车,赵时余垂头丧气的,尤其太阳还晒,排队等练车时她蹲花坛边上,远看着像是被太阳晒化了才没精打采。
赶巧,于闵报的也是这个驾校,相当一部分同学高三毕业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学车考驾照,四平县一个县城,她们报的这个驾校名气还行,在这儿遇到熟人的概率大大上升。
见赵时余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于闵好心问了一嘴,怕她中暑了,摸出包里的藿香口服液问喝不喝。
“消暑的,我还带了葡萄糖,你们有需要找我拿。”
赵时余没味觉似的,接着就喝,不怕苦,滋溜一口闷。
等练车的间隙,于闵和她们聊了十来分钟,没人想聊成绩,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基本是温允与于闵在聊,温允细心,尽量避免尴尬的话题,比如关于家庭方面的,但实际上于闵并不介意,于闵大大方方说她爸妈上个月离婚了,正正赶在高考前,她成年了,夫妻二人也不抢她了,她现在不和父母住,暂住在别人家。
没见到于闵打车过来,步行来的,温允一猜就准:“你住周围?”
“对,我爸的朋友家。”于闵笑着说,女孩儿乐观,不为乱糟糟的事情空伤心,“正好到这里练车方便,走一段就到了。”
温允还记得初中补课,送于闵到机构的那个女人,以为是那个女人家,于闵否认,说:“她还不知道,她在外地工作。”
提到父母离婚于闵都没见得多难过,但说到女人,于闵暗暗叹气,语调里带着旁人难以揣摩的情绪。
温允识趣,不多提了,热心肠一回,告诉于闵:“要是有什么需要,有帮得上的,随时可以找我们。”
于闵接道:“谢谢你们。”
赵时余慢半拍,练了车回去的路上才疑惑:“于闵怎么住别人家,她家不是有好多处房子,咋会搬出去住?”
温允倒是有所耳闻,于闵她爸妈早都各自找新人了,离婚只是补了一道正式的手续,双方都有了新的家庭,哪里还管得了孩子,更何况打离婚官司时于闵被判跟着她爸了,她后妈怀了小孩儿,就更容不下前妻生的女儿了。
“那她怎么不去她妈那里?”
“不清楚。”
“住别人家,又不是亲戚,寄人篱下多难受。”
“肯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时余这会儿的共情能力挺强,本来只是同学的家事,夜里直挺挺对着天花板,她忽而联想到张姨。
张姨在赵家干了这么多年,一定程度上,是不是也算另类的寄人篱下?所以张姨注定离开,有一部分原因在这上面?
赵时余想不通,扒扒温允,找温允解惑。
温允快睡着了,意识朦胧间嗯声:“可能吧。”
人最后都要回自己真正的那个家,而不是像赵时余认为的这种,那过于不切实际。
赵时余似懂非懂,这些太难理解了,越想越头痛。
不管怎样,两天后,张姨还是离开了,在这边一留再留,要不是高考延期,早该走了。
走前,张姨做了一大锅包子花卷,包了一抽屉的抄手分装放冰箱冷冻室,还有糕点,以及一些乡下带上来的干货,全是赵时余爱吃的。
下次再见还不晓得是哪个时候,来了也不一定有空弄这些吃的给她们吃了,张姨还包了俩红包放她们枕头底下,等她走了,晚上赵时余才在枕头下面摸到。
她们考大学了,后面办升学宴张姨来不了,孩子考上大学,长辈合该包个红包,张姨提前给她们了,钱不多,可多少是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