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三哥为我仗义执言,又提前通知我,恐怕这会儿已是另一番局面。”叶倾华心里清楚,在雍和帝已然意动,群臣附议的情况下,太子能挺身而出为她力争,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恩情。
“回家吧。”太子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一如幼时,“得空便来东宫坐坐。”
“好,三哥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找我,我可厉害了。”叶倾华仰起头,得意洋洋。
“三哥知道。”太子笑得宠溺,像哄小孩一般逗她,“我们明珠,最是厉害。”
马车驶入云水巷时,夜色已浓。奔波一日的叶倾华倦极,倚着车壁软枕,闭目养神。突然,马车急急停顿,叶倾华整个人由于惯性向前晃了下。
“郡主,有人拦车。”
叶倾华推开车窗,一眼看到那拦车的清隽身影,“子谦?”
叶倾华下车,与云舒并肩而行。马车默默地放缓速度,远远缀在后方,夏拂也无声地坐到了前室。
“子谦怎会在此?”叶倾华轻声问。
云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高八斗的才子竟然语塞了。他无颜见她,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对于耶律达的无礼要求,他没想到祖父竟然同意了。前去与祖父理论,祖父反问,若西辽点名要的不是明珠郡主,你还会反对吗?
我会反对吗?大概率不会,用一个人换一座城,怎么算都值。
“阿倾,对不起,我”
叶倾华看着他眉宇间化不开的痛苦与挣扎,已然明了。她温柔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不必道歉。你也别怪太傅大人,在其位、谋其政,他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选择。”
“所以,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吗?”云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一刻他甚至想到了私奔。
“是啊。”叶倾华忽然起了促狭之心,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带着一丝狡黠。她对云舒是有好感的,清朗俊逸,洁身自好,风光霁月的君子,谁会不喜欢呢?
云舒猛地转身,双手紧紧扣着她的双肩,那双总是蕴着和煦春风的眼眸,此刻情意翻涌,几乎要将她融化,“阿倾,我带你离开,去一个无人识得之处,可好?”
“你的前程抱负呢?”叶倾华望进他眼底,轻声问。
云舒一把将她拉道怀里,手臂越收越紧,“不要了!”
叶倾华微微一怔,暖意流淌。这一日,她看尽了世态炎凉与人心算计,却也收获了最珍贵的真心。前有太子如兄的庇护,后有云舒甘愿舍弃一切的深情。或许这只是一时冲动,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她轻轻抬手,回抱住他紧绷的脊背,“子谦,相信我。我不会去和亲的。我有足够的底牌,能护自己周全。”
这声保证让云舒的心绪慢慢平稳下来。理智回笼,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开手臂,俊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叶倾华那点促狭心思又冒了出来,故意板起脸,“怎么?抱也抱了,现在就想不认账了?”
“没没有!我认!我愿意!”云舒急急摆手,眼神却亮得惊人。
眼前这个痴痴傻笑之人,真的是京城八杰之首的才子吗?叶倾华轻轻摇头,失笑开口,“好了,不逗你了。我今日很累,你送我回家,可好?”
“好。”云舒连连应答,“你还有伤,我们坐车吧。”
叶倾华看着前方不足十丈的自家大门,“算了,就这么点距离,走路吧。”
“今日手还疼吗?”云舒的目光落在她包扎的手臂上。
“疼。”
一个字让云舒心疼极了,“这几天别出门了,好好静养。我那儿还有一根老参,明日给你送来。”
“可别!”叶倾华连忙打断,无奈道:“昨日你送的两支还在库房躺着,今日又从宫里得了好几支。再这般补下去,我该流鼻血了。”
“那这段时日,莫再动武了。”云舒不放心地叮嘱。
“嗯,听你的。”叶倾华温顺应下。
不知不觉,已至仁恩伯府门前。云舒停下脚步,终究问出了那个盘桓心头、源自祖父的反问,“阿倾,若西辽指定的不是你,你会同意吗?”
“你呢?”叶倾华反问。
云舒沉默片刻,坦诚道:“我不知道。”
“我不会。”叶倾华坚定应答。
“为何?”
“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平等的,自由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力。我无权,亦不能,以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剥夺别人的这种权力。”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这是他从未深入思考过的角度。是啊,凭什么?凭什么替他人抉择,凭什么以大局之名剥夺个体?他心中豁然开朗,长久以来的某种困惑瞬间消散。他退后一步,双手交叠,对着叶倾华深深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云舒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