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软禁,”云舒语气平稳无波,“如今京城正是多事之秋,女侯还是待在府里比较安全。女侯以为呢?”
蓝思容走上前来,云舒不动声色地扯过一张宣纸,覆于方才所作的画上。
“你不是想和离吗?放我出去,我即刻进宫请旨。”蓝思容双手撑在书案上。
云舒眼带讥诮,“这次,又是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蓝思容思忖许久,决定还是离开他。收服他已然不可能,杀他又无十足把握,不如就此放弃。
云舒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透着凉意,好一会儿才止住,“不必了。”
“你不是喜欢叶倾华吗?和离了,正好去把她抢回来。”
“太迟了,她不会回头了。”云舒摇头,眸光里有藏得极深的黯然。他抬手,做出送客的姿态,“女侯请吧。近日还请安守府中,若有需求,吩咐下人即可。”
云舒当然不会让她这时去请旨和离。雍和帝绝非愚傻之人,冷静后自然知晓那封信是仿的笔迹,其作用无非是再度激他情绪,加速龙体衰败。定也猜到了林瑚大抵未死,如今正全力抓捕林瑚。虽说眼下虽所有疑点都指向林瑚,但若蓝思容此刻入宫求和离,无异于主动提醒皇帝,他云舒有异。
蓝思容向外走了两步,忽又驻足回首。书案后的那个男子,她痴恋了五年,缠了他三年。原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不想他心若寒铁,从头至尾未曾被她焐热分毫。
“子谦,”她异常平静地问,“你会杀我吗?”
云舒忽然恶趣味起,勾一丝冰冷至极的笑意,“你猜?”
他不会杀蓝思容,倒不是下不去手。而是因为蓝思容是大齐第一位女性公爵,对叶倾华所追求的事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至少在第二个女公爵出现前,蓝思容还不能死。
“放过彼此,不好吗?”
“当初你放过我了吗?”云舒轻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蓝思容,你毁了我一生,我的幸福,我的仕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戾气,“出去!”
待蓝思容离开,云舒对云吉吩咐,“云吉,严密守好全府,女侯的任何消息,严禁传出去半点。”
“是。”
书房重归寂静。他掀开宣纸,取过一支细毫笔,蘸取颜料,为画中人细细描摹额间花钿,神情专注而虔诚,宛若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好美!”他轻声喟叹,指尖轻柔拂过画中人浅笑明媚的容颜。
十月中旬,雍和帝急剧衰败的病情终被勉强遏制。说来荒谬,自病倒后,或许是对死亡的极度恐惧,皇帝性情愈发喜怒无常。再度呕血后,他阴沉着脸对太医院众人道:“若再寻不出救治之法,尔等皆提头来见!”
情急之下,老太医们终于想起一人,那个年轻的低品女太医——叶冬凝。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群老太医决定将她推出去。
当叶倾华收到消息,快步冲到乾清宫时。冬凝已经为雍和帝把了脉、看了面相,正听到她说了句吓得叶倾华差点魂飞魄散的话:“陛下,微臣可否取您一小杯血?”
见皇帝面色骤沉,隐现怒意,叶倾华慌忙拉着冬凝跪下,“父皇恕罪,阿凝并无恶意,此举只为查毒源后研制药方。”
“是吗?”雍和帝声音发沉,像是在分辨她所言之真假。
“父皇明鉴,儿臣早年中毒,阿凝亦是放了半碗血才研制出解法。”叶倾华道。
雍和帝目光沉沉地凝视她们良久,半晌才对王四海开口:“拿刀来。”
“陛下,无需用刀,微臣带了特制的空心针。”冬凝忙道。
“准。”
冬凝取出她那套独特的器具,密封的细长空心针与玻璃量杯,以酒精仔细消毒后,方为雍和帝抽取了一小杯血液。
一旁太医看得惊奇,有人忍不住问:“叶太医,这些是”旁侧同僚见雍和帝面露不耐,悄悄扯其衣袖示意噤声。那太医悻悻低头,心下却想:只怕稍后这位叶太医就性命不保了,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冬凝取血后便进入特意隔出的僻静侧间,以小白鼠开始实验。期间有太医试图入内观摩,皆被叶倾华不动声色地拦下。这些人推她家阿凝出来顶罪,此刻还想偷师?,门都没有。
直至接近暮色,冬凝仍未出来。几个沉不住气的太医小声嘀咕,“装模做样,方子熬了一个又一个,还不是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冬凝初入太医院时年仅十八,既是女子,又曾为婢女出身,备受排挤。多数人暗嗤她不过读了几本医书,倚仗明珠郡主与太子的关系才得以跻身此地。故而,从不给她安排什么重要的病人,只把那些他们不方便去的或者不屑的去丢给她。她也不恼,有得病看,能攒病例研究便好。
终在天光全暗之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出。叶倾华立刻上前搀扶,“没事吧?”
“郡主放心,我没事。”
冬凝来到内殿,跪下道:“启禀陛下,经微臣反复试验,得出一方,虽不能彻底解陛下之毒,但应可有效抑制毒性蔓延。”
围观的太医们面露惊疑,真让她找到了?莫不是为脱罪而信口胡诌?
雍和帝显然亦有此虑,对梁院正和周太医道:“梁卿,周卿,你们看看此方可有疏漏?”
梁院正和周太医接过方子,细看之下,越是推敲越是心惊。此方用药大胆却极谨慎,君臣佐使搭配精妙,环环相扣,增一分则毒,减一分则效弱。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赞赏,这些寻常药材竟能如此配伍,细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若她身为男子,定要收了做关门弟子。
其他太医见二人久久不语,问道:“可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