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完字,他从口袋里取出警官证,又解下配枪,轻轻放在桌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只是手指在离开枪套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秒。
确认交接完毕,顾燃终于将视线转向顾天鸣。
顾天鸣也正好在看他,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顾燃只觉胸腔里忽然沉甸甸的,于是先低下了头。
“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会议结束时跟上司打招呼,也像小时候在家门口和哥哥说再见。
南星的车就停在楼下路边,看到顾燃走出大门,马上按了两声喇叭。
“挺快啊,我还以为你哥要跟你诉衷情呢。”
顾燃没接话,沉默地扣上安全带。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南星瞥了他一眼:“行了,别黑着一张脸了。不就是停职吗?这有什么?我刚进警队那会儿,脾气爆得不行,动不动就掀桌子,我上司被我气得每周都要打报告申请调职。停职这种事儿,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你看我,现在不是照样英俊潇洒!”
南星自顾絮叨了一会儿,见顾燃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你别怪你哥啊,他也没办法,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现在风口浪尖的,不这样做怎么能平息一下舆论呢。”
顾燃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沉默了好半天,才闷闷地说:“我没怪他。”
“那你装什么深沉?坐那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你钱似的……能跟我聊聊天吗?我这又当司机又当心灵导师的,你好歹搭理我一句啊。”
顾燃跟没听到似的,依然一言不发。南星没办法,又见不得空气这么冷下来,只能一路自言自语。
到了顾燃家门口,他将车停稳:“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嗯。”
“你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知道你现在黑眼圈多吓人吗,你这幅样子,就算找到他,人家也不要你了……”
顾燃脸色更沉了。
“好了好了,祖宗,我不说了,”南星做投降状,“你看我也不容易,这边哄完你马上还得回去哄你哥,他心情肯定也不好。“
顾燃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回头道:“你跟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顾燃问完,就看到南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神色,有些兴奋,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生生塞了回去。
他抿着嘴唇憋了半天,脸都有些发红了:“关你什么事?下车!”
顾燃是在睡到半夜的时候,被窗外的雷声惊醒的。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三两步来到客卧门口。
刚触碰到门把手,才猛地意识到——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低着头,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拧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床上还是熟悉的被褥和睡衣,枕头上安静地坐着那只圆滚滚的水母抱枕。
顾燃把抱枕抱在怀里,走到窗边。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雷声裹着倾盆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顾燃低下头,捏了捏水母软绵绵的触手。
——你在哪呢?你那里下雨了吗,你走得那么急,都忘了带上它,会不会睡不好?又做噩梦了怎么办?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顾燃闭了闭眼,像是执意陷在一个梦里,不肯醒来。
绵绵雨丝从灰白的天空飘下,落在如镜面般的湖泊上。远处的雪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隔着窗子,林墨池静静看着窗外。
这里是地球另一端,靠近极圈的一座私人岛屿,天气冷得室内常年都要开暖气。窗外是连绵的雪山和冰湖,倒映着同样苍白的天空。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又静悄悄的,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林墨池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陆琛为他打点好了一切——温暖的住所、书房,甚至还给他准备了一间设备完全不输智枢基地的实验室。
他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几个月前的模样,每天八点准时进实验室,一直待到晚上。这里天黑的晚,直到晚上十点,那轮淡黄的太阳还悬挂在地平线上,像是一盏巨大的、微弱的街灯。
林墨池就会在这个时候放下工作,去湖边走一圈。他会坐在湖边长椅上,看着这漫长到让人绝望的白昼,望着那轮毫无生气又固执地不肯落下的残阳,心里生出一片茫然。
但是今天他没有去湖边,因为今天下雨了。他站在书房的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