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紫宸殿。
果然如仇士良所言,御案上堆放的奏疏数量锐减,仅有十余份。
李炎端坐御座,开始尝试独立批阅,他神情专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提笔书写。
一些相对简单的请安、匯报例行事务的奏疏,他已能看懂並做出判断,硃批或“可”或“知道了”。
遇到涉及具体政务、措辞稍显晦涩或需要权衡的奏疏,他仍感吃力,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依赖询问或纸条。
略作沉吟后,李炎选择了一个最稳妥、最少爭议的处置方式——一律在奏疏末尾,批下一个醒目的朱红大字:“可”。
就在李炎专注於案头时,殿头侍奉官马元实轻步上前,低声稟报:
“陛下,枢密使马枢密在殿外求见。”
“宣。”李炎头也未抬。
马元贄快步进殿,躬身行礼:“臣马元贄,参见陛下。”
“免礼。”李炎放下硃笔,看向他,隨即对侍立殿中的內侍挥了挥手说道:
“马元实你带著其余人等,暂退殿外候著。”
“喏。”眾內侍无声退下。
殿內只剩李炎、马元贄两人,马元贄这才压低声音,开始匯报导:
“陛下前些日子吩咐臣查探之事,关於国舅、光禄寺少卿廉恭甫廉少卿近况及其家中事务,臣已仔细查探清楚。”
马元贄条理清晰地匯报:
“廉少卿为人,素以端方严谨著称,做事一丝不苟,风评尚可。
其家中人口简单,除夫人外,仅有一子,年方十六,名唤廉恪。”
马元贄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说道:“据查,元日之后,廉少卿便深居简出,未曾与任何朝臣勛贵私下往来,甚至连府门都极少迈出。”
“哦?这是为何?”李炎略感诧异。
“据臣多方查访得知,”马元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神色说道:
“根源在於廉少卿那位公子,元日之前,这位小郎君不知因何故,竟將廉少卿一件极其心爱之物,据传是一尊古玉镇纸,偷偷拿出府去变卖了。
廉少卿发现后,勃然大怒,当即將公子锁入祠堂,命其跪在祖宗牌位前思过反省。
不料这位公子性情颇为刚烈,不知是羞愤还是怎的,竟在祠堂內弄翻了长明灯,险些酿成大火,把祠堂给烧了,幸得下人扑救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李炎听得目瞪口呆。
马元贄继续道:“自那以后,廉少卿视此子如眼中钉、肉中刺,深恐其再惹出泼天大祸,连累家门。
故而告了假,整日在家中亲自盯著。
稍见其言行有半分不合心意,或偷懒懈怠,便……便將其吊在院中树上,以马鞭狠狠抽打,毫不留情。
如今府中上下,皆知廉少卿日日教子。”
李炎想像著那鸡飞狗跳的画面,沉默了片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嘆息。
李炎揉了揉额角,对马元贄吩咐道:
“嗯,朕知道了,辛苦你了。这样,你去我舅父府上走一趟,替朕传句话:『就说朕的意思,恪表弟年轻气盛,犯错在所难免,管教是应当的。
只是让舅父手下留情,莫要打得太狠了,仔细身子骨要紧,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
“臣遵旨,”马元贄躬身领命,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认为,皇帝这句看似关心的口諭传过去,廉少卿那根马鞭,怕是会抽得更狠了——毕竟连陛下都知道了,这脸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