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绒儿抬手便要将之取走——那是真正属于荆淮的东西!
本没有什么能阻拦她的动作,魇姬遗留下的迷幻效果仍控制着在场的大部分人,否则他们若见证她亲手“杀”了“圣人”,只怕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转瞬,“荆淮”身上的伤口却像被某种无形之力撕裂了似的,已不局限于一个簪子所能创造出的孔洞大小,而是如同被剜下了肺腑般,不断扩大,从中喷涌出滚滚的黑泥,如同滔滔不绝的血肉——那分明已经超出一具人形的体积所能承载的极限!
黑泥翻涌,带着阴寒的腐臭,它顺着地砖和岩壁蔓延,吞噬灯火,吞噬建筑,流淌到修士们的脚下,叫他们终于从自相残杀中清醒,却又马上被这场无法遏止的“山洪”惊吓……
“那是……那是极渊!”有人惶恐大喊。
“不对,不对,绝不可以被极渊吞噬,快逃!”
“切莫乱动!还不随我联手启动护阵!”
“天真!百年前在魂墟古战场时我也曾见过这样的一幕,那时若没有荆淮出手,十万修士,能活下来的不及百人!如今比那时还更为可怖……”
“圣人何在?百年前圣人以身殉道,救生民太平,今又怎可坐视不管!”
“还愣着做什么?!我等绝无一战之力,逃啊!”
惊恐在人群中蔓延,如火燎原,一种迷幻的混乱转瞬间又化为第二种真实的混乱。
大自在殿外的金钟被污泥冲断,猛地坠地发出一声钝响,仿佛在为此刻的崩乱敲响丧钟。
天地顷刻间便染成了一片黯色。
庄绒儿终于明白魇姬为何那么想要她亲手终结“荆淮”的生命,因为这一次,极渊的入口,就在这具石像的身上……
她的耳边尽是轰鸣,唯有死死盯着那一缕在混乱中挣扎的魂光,几次争夺都被它有意识地躲过,它竟也在朝着某个方向急速飘去!
她本能地要去追
随,可天地在崩塌,殿柱如倒折的山峰,碎石从穹顶砸落,黑泥涌流如潮。
不止大殿在受到摧残,周遭的山石滚落,巨树坍塌——庄绒儿惊忆起山顶亭中的阿淮与小蛇。
残魂都是次要,她最重要的是保住她所珍视的人!
她几乎是踉跄着转身,裙摆被泥浪卷起,嫁衣在风中如烈焰燃烧,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眼中。
那人逆着崩溃的人流,风尘裹身。
所有人都在逃离这个人间炼狱,他却一步步踏着碎石与黑泥而来。
“……”
庄绒儿怔在原地,连呼吸也已经忘却。
那人有一张她从前朝思暮想的脸。
后来,她曾与他日夜相伴,却仍然每时每刻想念着他。
百年前,那人是她心中遥不可及的日月。
是她倾尽一切也想再见一面的、支撑自己活下来的理由。
可如今,他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以清醒的、明智的,彼此都知晓彼此的心意的姿态……
她本该开心不是吗?
可一阵又一阵的心慌快将她淹没,她总觉得自己就快要再次失去些什么了。
在没想清楚为何前,酸涩之意早已先至,庄绒儿眼眶泛红,下意识地勾动无名指,那微弱的牵扯力仍连接在二人中间。
可这份连接也不能让她心安,预示性的热意在不断涌上她的眼瞳,她在模糊的视线下快要看不清荆淮的面容……
“荆淮!”她声线隐隐扭曲,头一次大喊他的名字。
狂涌的黑泥从二人中间崩腾过去,熔断了相交的去路。
“……”
荆淮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