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没有再多解释一个字关於“堆满粮食”的宏伟蓝图。因为他知道,对於一群连明天都看不见的人来说,过於遥远的许诺和天边的彩虹没有区別,美丽,且虚无。
他只是转过身,抬起手臂,指向骸骨园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那片地更加荒芜,连枯黄的杂草都长得有气无力,几块顽固的石头半埋在龟裂的土地里,像一头巨兽裸露的骨骼。
“从那里开始。”他的声音恢復了惯常的平静,“我们需要挖一个坑。一个很大、很深的坑。”
人群,这片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还未来得及消化那份荒诞承诺的灰色人群,再次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困惑。
挖坑?
领主大人让他们看过一片不可能存在的菜园,许下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然后,让他们去一片荒地上,挖一个坑。
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他们不敢轻易说出口,却又在每个人心头盘旋的猜测:他们的新领主,是不是真的疯了。
然而,领主的命令就是命令。
在沃尔特管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工具被分发了下去。
那些锈跡斑斑的锄头和铲子,握在手里冰冷而沉重,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
没人再看骸骨园里的那片绿色。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们自己田地里那片枯黄的背叛,也是对现实无情的嘲讽。
他们默默地走向那片空地,像一群被驱赶著走向屠宰场的羊。
领主命令下达的第三天,挖掘工程正式开始。
进度慢得令人髮指。
白马河谷的领民,在无人组织的情况下,悄然分成了两派。
一小部分人,大概只有十几个。
他们大多是那天站在最前排,將那片绿色看得最真切的人。他们干活时几乎不说话,只是埋著头,一下又一下地將锄头砸进坚硬的土地。
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渗出,划过布满灰尘的脸颊,滴落进脚下的泥土里。他们的动作並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铲都用尽了力气,仿佛要將对未来的所有渺茫希望,都倾注在这片冰冷的土地里。
他们是信徒,哪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信什么。
但更多的人,是怀疑者和观望者。
他们占据了工地的绝大部分区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与其说是在干活,不如说是在表演干活。
锄头举得很高,落下时却轻飘飘的,只能在地上刨下一层浮土。推著独轮车的人,走得比散步的老人还要慢,车里只装著浅浅的一层泥。
他们的身体在工作,灵魂却在远方游荡。
窃窃私语,像地里潮湿的霉菌一样,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把田修到地底下?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没听过这种事。领主大人是不是饿疯了?”一个头髮白的老农,靠在铲子上,对旁边的人小声说。
“我听城堡里的僕人偷偷说,领主大人觉醒【农民】职业的时候,好像伤到了脑子。”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带著一种混合了同情与幸灾乐祸的表情,“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小伙子,长得也体面。”
“什么堆满仓库,我看就是缓兵之计。”一个声音总结道,“他怕我们都跑到隔壁的黑石领去,才想出这么个古怪的法子拖著我们。等冬天真来了,雪一下,这坑一埋,谁还记得这事?”
这个说法,得到了最多人无声的认同。
流言,比最锋利的铲子更能瓦解人的意志。
林恩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待在温暖的城堡里,而是每天都和沃尔特管家一起出现在工地上。他不说话,只是看著。
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一个名叫博克的壮汉身上。
博克是怀疑者中最活跃的一个。他身材高大,嗓门也亮,从不公然反抗命令,甚至在沃尔特管家巡视过来时,会表现得比谁都卖力。
但“意外”总是在他身上发生。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