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恩很少追根究底,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因为这是贵族的象征?”
黎见月摇了摇头,发梢和耳郭擦过他的脸颊,就像是火柴擦过磷面,在他的肌肤上摩擦出了即将燃烧般的灼热感。
“我讨厌那种毫无自由度的舞蹈,腰背被要求挺得如同一尊雕像,按照旋律在舞池里木讷的旋转、升降,那一时刻,我感受到的不是优雅,而是一种无声的驯化。老师们称之为‘架型’,多好听的名字。可在我看来,那是一个精美的、无形的囚笼。它要求我的脊柱永远高傲,脖颈永远纤细,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承受男性的注视和赞美。但我觉得舞蹈不应该是这样。”黎见月微笑着轻轻说,“舞蹈是有生命力的,它不应该是贵族们的交际手段,不应该是只展示女性完美的、供人观赏的荡妇意象。它还应该展示更多,流水线上佝偻的腰,缝纫机前纷飞的手,病床前温柔的注射那才是真实的生命的重量,而不是这种被精心设计出来的、轻飘飘的优美。”
林怀恩脑子里被“温柔的注射”给震惊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哦。”他耸了耸肩膀,在脑海里组织语言,“这让我觉得我也是被精心设计出来的人偶。”
黎见月缄默了一会,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狐步舞会吗?”
“好像也有学过,不过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每次到舞会的时候,我都没有找到过舞伴。也就只有平时,跟着老师在舞池里虚空转圈过。”他停顿了一下,很无奈的说道,“不管是华尔兹还是探戈还是狐步舞”
黎见月轻笑,“男生舞伴都没有找到?”
“我们学校是男校,舞伴是请的舞蹈学校的女生,你要找男生,那谁跳女生的part不是很没面子吗?所以还不如就在场下干看”
“所以当时有没有羡慕那些找到舞伴的男生?”
“羡慕倒没有羡慕,只是觉得尴尬。“
“尴尬?”
“因为找不到舞伴的人会有惩罚,单独在舞池中表演节目,直到有女生上来愿意和你跳舞。”
“哇哦,那的确很尴尬!尴尬到我都不好意思问你最后到底有没有找到舞伴。”
“噩梦一样的回忆,当老师喊到我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根本都不知道表演什么。我想我唯一的才艺就是拼乐高,哦,还有钢琴,但恰好,那里既没有乐高也没有钢琴”
“你总不会跟他们表演中文诗歌朗诵吧?”
“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厚着脸皮把自己当做幽默,哪怕是表演中文诗歌朗诵,但当时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直到其他人哄堂大笑,老师叹着气说算了,你先下去吧!我现在回忆起来,都会尴尬的抠脚趾,你瞧,我现在的脚趾就在鞋子里抠了起来”他又说,“不过现在我不是因为当时尴尬的情形而尴尬,而是觉得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就那么胆小。”
“东亚人都是这样的,特有的耻感教育导致的,更何况你那个时候才初中,又是在异国他乡,这很正常。”黎见月柔柔的说,“是那个老师不对,我要是你的老师就好了。“
林怀恩想起了蒋书韵心中一颤,轻哼出声,“嗯?”
“我要是你的老师就会邀请你跳一曲,让那些取笑你的人闭嘴。”
“谢谢你,阿姨。”他由衷的说。
“不,请你原谅我,原谅你的舞伴来的太迟。”黎见月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向后旋转着退了两步,接着向他伸出了纤长白皙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月光就像是聚光灯,将黎见月笼罩其中,她就像一株晚开的,在城市如星光般遥远的灯火中,在唯一的月光中,温暖的盛开。《theshadowofyoursmile》的旋律像温热的呼吸,在空寂的旋转餐厅里低回。她纤白修长的手如同藤蔓般向他伸展,如同仙子的邀约。
林怀恩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他的大脑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黎见月清空,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可他的心脏却仿佛被她肌肤下的暖意烫到。
“月光这么好,浪费了可惜。”黎见月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慵懒的沙哑,像手指滑过最好的丝绸。她引导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侧。那是荡漾着暖意的柔软弧度,蕴藏着惊人的生命力与弹性。
他的手掌僵在那里,不敢用力,也无法撤离。
“别紧张跟着我的步伐,我教你。”黎见月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这是一个标准教学的起手式,但两个人贴近的距离,却远超教学的范畴。
“好”他跟着黎见月迈步,然后脑子里默念着节拍,去试图去记忆步伐。
黎见月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着说道:“不用去记步子。”她抬起眼,眸光在月色下闪动,如同湖泊里跳动的粼光,“风会告诉树叶如何摇摆。”
“我明白了。”
林怀恩尽力放松,跟着黎见月在月光中转圈,跨步,弯腰,默契的就像是共舞多年的舞伴。
两个人的身体越贴越近,就连面容也在靠近,就在这时,黎见月忽然的离开,在明亮的月光下,在温柔的音乐里,挥舞着手臂越转越远。
“狐步舞的规矩。”黎见月转身停下脚步,眺望着他开口,声音像浸了月色的葡萄酒,醇厚而危险,“在于保持完美的距离。太近,会踩到彼此;太远……”她又旋转回他的身边,再次和他纠缠在一起,红裙的流光几乎要灼伤他的眼,“……则失去了舞蹈的意义。”
那在月光摇荡着的波涛,冲击着他的双眼,令他的脑子有些僵硬,他努力将视线固定在她肩线以上,“这样的规矩,听起来很容易,实际距离感不是最难掌握的吗?”
“也不难。”
黎见月轻笑,随着音乐引导他再次在月光中滑动,她裹在红裙下丰腴曼妙的身体在移动起伏,却恰到好处的与他保持着一个令人心痒的距离。
但裙摆却不受约束,丝绸布料时常冲破界限擦过他的休闲裤,发出比萨克斯风更勾人的摩挲声。他的耳朵灵敏,能清楚的在浪漫的音乐中感受到那奇妙的音律,好似好似黎见月的肌肤摩挲着他的肌肤。
“你只需记住,哪些线条可以逾越,哪些……必须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