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走。
一天下来,工具机没再出问题。下班前,我把它关了,拿抹布把导轨擦乾净,又检查了油位。学徒站在边上,拿著那张点检表,一笔一划地记。
“明天我还来。”我说。
“您不来我们也记。”他挺起胸,“不敢忘。”
我笑了笑,收拾工具准备走。
刚出车间,傻柱从食堂方向蹽过来,手里端著个大饭盆,咧著嘴:“林风!牛啊!厂长都把缸子给你了!”
“一个缸子,至於吗?”
“至於!”他一拍大腿,“那是荣誉!是身份!从今往后,谁再敢说你光会画图纸,我就拿这盆扣他头上!”
我懒得理他,往前走。
他追上来:“哎,晚上食堂加菜,我给你留了红烧肉,別忘了来!”
“没胃口。”
“你这人……”他嘀咕,“立了功还不让人庆祝?”
我没答。
走到厂门口,天已经黑了。广播喇叭突然响起来,电流声“滋啦”一下,接著传出於海棠的声音:
“各位工友,今天咱们厂里出了一件大事——老式铣床连续三天卡壳,维修组拆了两回都没搞定。可就在今天早上,技术员林风同志只用了一上午,就找出了问题根源:导轨不平,轴承缺油!他亲自校准,机器现在运转如新!这不仅是技术上的胜利,更是科学精神的胜利!让我们为林风同志鼓掌!”
喇叭里传来一段预製的掌声,噼里啪啦的,挺假。
我站在门口,没动。
傻柱在我身后猛地一拍我肩膀:“听见没?科学精神!说你呢!”
我还是没说话。
广播继续:“林风同志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遇到问题不要靠经验瞎猜,要靠数据说话!他画的点检表已经下发各车间,今后咱们也要养成记录习惯,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態!”
我转身就走。
傻柱在后面喊:“你就不想听听下一句?”
我没回头。
走到胡同口,听见广播最后一句飘过来:
“林风同志常说——”
我脚步一顿。
“——机器不会骗人,数据也不会。骗人的,是不肯看数据的人。”